马车驶回燕王府，隔绝了宫城的森严与窥探。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楚怀玉握着林婉微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又倒了杯热参茶递给她。
林婉捧着茶杯，却没有喝，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跳动的烛火。
景宁宫中皇后那落寞寂寥的眼神，宫道上卫贵妃那充满嫉妒与算计的一瞥，还有那高耸压抑、仿佛吞噬了无数鲜活生命的宫墙……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你会去做吗？”
楚怀玉正低头给她暖另一只手，闻言动作一顿，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婉儿？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西周，确认门窗紧闭，只有心腹守在远处。
林婉转过脸，首视着他的眼睛，神情异常认真：“别管为什么，回答我，你想做皇帝吗？”
楚怀玉沉默了。烛光映在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说实话，不想是假的，哪个男儿心中没有过指点江山的豪情？
更何况，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意味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有了力量，才能真正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的婉儿，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他的父母家人，乃至他珍视的一切，不必再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仰人鼻息。
他深吸一口气，坦诚道：“就像你之前分析的，如果只有站在那个位置上，才能彻底终结所有的威胁，才能让我们、让我们的孩子永远安全无虞……那么，我会去争一把。”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
林婉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被珍视和保护的感动。
但同时，一股更深的忧虑也随之而来，她握紧了拳头，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她心底、让她辗转反侧的问题：
“那……如果你真当了皇帝，你会不会……开后宫？像所有皇帝一样，纳一堆妃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楚怀玉心上。
“咳咳！婉、婉儿……这……” 楚怀玉瞬间被呛到，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一时语塞。
林婉的心沉了下去，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果然，你想是吧？”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宫六院、莺莺燕燕环绕的景象。
“没有！绝对没有！” 楚怀玉急得差点跳起来，紧紧抓住她的手，“我可不敢！不是，我是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别人！婉儿，你信我！咱们别说这个了行吗？眼下这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想这些太远了！” 他慌乱地解释着，试图转移话题。
林婉看着他急切又笨拙的样子，知道他此刻说的是真心话。
但她也明白，在至高权力的诱惑和整个社会规则的压力下，真心能维持多久？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一个更现实、更紧迫的忧虑浮现出来。
她其实内心深处是希望楚怀玉能登上帝位的，但……如果楚怀玉真当了皇帝，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如果是个女孩……
虽然楚怀玉总说“女王”、“一视同仁”的笑谈，但林婉比谁都清楚这个时代的残酷规则。
古代观念根深蒂固，牝鸡司晨被视为大忌。
就算她和楚怀玉本人愿意，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也绝不会同意让一个女人继承皇位。
这甚至会动摇国本，引发难以想象的动荡，所以古代的皇帝才会广纳妃嫔，除了享乐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开枝散叶，就是为了保证有足够多的男性子嗣来继承大统，稳定江山。
可是……让她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看着楚怀玉去亲近别的女人，生下别的孩子？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林婉就觉得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胃里翻江倒海。
她穿越而来，能转变观念接受自己成为女人，接受楚怀玉，甚至给他生孩子，这己经是她心理承受的极限了。
再让她接受古代帝王的三宫六院制度？她宁愿去死！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忧虑，她甚至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想要安全，可能需要权力顶峰；
但登上顶峰，又可能失去她最珍视的、唯一的感情寄托。
“唉……” 林婉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腹部，“最好……是个男孩啊！” 这句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和希冀。
楚怀玉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为什么？我觉得女儿也挺好的啊！我更喜欢女孩多一点，贴心小棉袄，咱们可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灵魂，可不能学古人那套重男轻女的老思想哈！”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她的忧虑。
“什么重男轻女！你懂什么……啊！” 林婉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她不是重男轻女！她比谁都厌恶这种糟粕！她只是……只是被这该死的时代规则逼得没有选择！
她期望这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这样至少在继承问题上就一劳永逸了。
好好培养他，让他能顺利继承楚怀玉的位置，无论是王位还是可能的帝位，她也算是完成了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任务，不用再为子嗣问题日夜悬心，更不用被迫去考虑分享丈夫这种让她生理性厌恶的事情。
“要是个女孩……” 林婉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焦躁，“你以后的位置谁来继承？别给我整什么女王那一套！在这个时代，这几乎不可能实现！就算我们俩豁出去硬推，阻力也会大到难以想象，搞不好就是天下大乱！这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你明白不明白？” 她几乎是在低吼，胸脯微微起伏。
楚怀玉看着妻子激动的样子，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婉儿，别想那么多了，不管他是男孩女孩，都是我们的骨肉，我都会一视同仁地疼爱，倾尽全力去保护。”
他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如果真是个女孩，而将来又真到了那一步……那我们就从皇室宗亲里，挑选一个品性纯良、血脉相近的孩子，从小收养在身边，好好教导培养，作为继承人，这样，不也一样吗？”
“领养？” 林婉喃喃重复，眉头并未舒展。
说实话，人都有私心，家里有矿，谁不想让跟自己有血脉相连的人来继承？
领养的孩子再好，再亲近，内心深处总会觉得隔了一层，是外人。
这种想法很自私，但她无法否认它的存在，她整个人陷入更深的矛盾之中。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凌乱：“要不……如果是个女孩……咱们就……再生一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婉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在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就这一个！打死不要了！”，现在第一个孩子还在肚子里，她居然就开始考虑再来一次了？
这打脸来得太快！她到底怎么了？是被这残酷的现实逼疯了吗？
楚怀玉听到“再生一个”，眼睛瞬间亮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声音都带着雀跃：“真的吗？婉儿！”
说实话，哪个男人不想跟自己心爱的女人，拥有一堆可爱的孩子呢？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他心头发热。
看着楚怀玉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喜悦，林婉心中五味杂陈。
她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再说吧……如果真是个女孩，不再生一个，又能怎么办呢……唉，就当是……完成任务了吧……”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奈和妥协。
她突然想起来，穿越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为了生儿子不停生育的女人，当时只觉得她们愚昧又可怜，现在自己居然也会因为生儿子的问题想着继续生育，她感觉自己被这个操蛋的古代社会同化了！
楚怀玉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勉强和沉重，那份兴奋也冷却下来。
他俯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婉儿，听我说。真的没必要勉强自己，你想生，咱们就再多要几个，如果你实在不想，觉得太苦太累，那咱们就不要了，就守着这一个宝贝，好好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我都听你的，没有什么任务，只有我们一家人的平安喜乐。”
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暖意和坚定，闷闷地“嗯”了一声，心中的沉重感被冲淡了些许。
但那份关于未来、关于权力、关于继承的隐忧，如同窗外尚未融尽的残雪，依旧沉沉地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她抚摸着肚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或许真的会极大地改变他们未来的轨迹。
这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感觉，让她无比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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