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雪后初霁，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入景宁宫，带来一丝暖意。
皇后裴氏一身素雅的宫装，坐在暖炕上，见到林婉在楚怀玉小心搀扶下进来，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林婉和楚怀玉规规矩矩地行礼。
“快起来，赐座。” 皇后声音柔和，目光落在林婉隆起的腹部，“世子妃身子重，不必多礼，怀玉，好生照顾着。”
楚怀玉连忙应声，扶着林婉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又细心地在她腰后塞了个靠枕。
皇后看着这对年轻夫妇自然流露的亲密，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泛黄的旧时光。
“本宫近来听闻，” 皇后端起茶盏，语气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前些时日在漱玉阁雅集上，关于那位东坡先生的事儿……那首《水调歌头》，原非世子妃所作，乃是这位隐世高人的遗作？”
林婉心下一凛，面上却恭敬答道：“回娘娘，正是，苏先生……是臣妾幼时偶然得遇的恩师，教导过一些时日，先生才华盖世，却淡泊名利，隐居世外，这首词，确是先生留下的遗作之一，臣妾不忍先生心血埋没，才斗胆吟诵。”
她说的有理有据，虽然没见过苏东坡，但毕竟是课本上学来的诗词，但也称得上一声师傅。
皇后轻轻放下茶盏，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惋惜与仰慕：“原来如此，难怪……本宫初闻此词时，便觉气象万千，胸襟浩瀚，与你之后所作的两首诗词的华美绮丽大有不同，如今才知，竟是令师手笔。”
她看向林婉，带着一丝恳切，“这位东坡先生……不知是何等风采？可还有更多遗作流传？”
林婉打起精神，开始小心翼翼地编故事，将苏轼描绘成一位游历天下、寄情山水、不拘一格的世外高人。
着重描述其豁达洒脱的性格，至于具体生平细节，则语焉不详，只推说先生行踪飘忽，教导自己时也多是随性而谈。
皇后听得入神，不时点头，显然对这位苏东坡心驰神往，末了深深叹息：“真乃奇人也！可惜缘悭一面，不能亲聆教诲，实乃憾事。”
谈话间，林婉因久坐，腹中胎儿似有些不耐烦地踢动了几下，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
楚怀玉立刻察觉，低声关切询问，又示意宫女添了温水，动作自然流畅，体贴入微。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在楚怀玉紧张的脸庞和林婉依赖的神情间流转，那份无言的默契与温情，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破了她尘封己久的心湖。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男人还未曾登上帝位时，也曾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有孕的自己……只是后来，誓言如烟，深宫似海，人心易变。
她的眼神渐渐飘远，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落寞与哀伤。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林婉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情绪的波动，心念急转。她端起温水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说起来，能得见娘娘，聆听教诲，是臣妾的福分，只是……臣妾近来心中总有些不安。”
皇后回过神，看向她：“哦？世子妃有何不安？”
林婉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声音放得更轻：“臣妾听闻……太子殿下似乎对臣妾夫君有些误会，东海州之事，让殿下与燕王府生出嫌隙，怀玉他一心只想做个闲散宗室，并无他念……”
她点到即止，没有提林舒，也没有提二皇子，只强调误会和惶恐，将姿态放得极低。
楚怀玉也适时地低下头，一副我很无辜的样子。
皇后静静地听着，眼神复杂，她久居深宫，看似不问世事，但并非聋子瞎子。
太子与二皇子的明争暗斗，她岂能不知？燕王府的态度，她也有所耳闻。
林婉这番话，看似诉苦，实则是在委婉地传递一个信息：燕王一系，无意卷入漩涡，只求安稳。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林婉和楚怀玉心中都有些忐忑。
最终，皇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知道了，家和万事兴，兄弟阋墙，非社稷之福，太子那里……本宫自会与他分说。”
她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分说二字，己然表明态度。
林婉和楚怀玉心中微松，连忙起身谢恩：“谢娘娘体恤！”
皇后摆摆手，脸上重新挂上淡淡的、疏离的笑容：“罢了，今日聊得也算尽兴，本宫有些乏了，你们且退下吧，怀玉，好生照顾世子妃。”
林婉在楚怀玉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景宁宫，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宫中的寒意。
刚走出不远，经过一处回廊拐角，却见前方不远处，卫贵妃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正由另一条宫道走来。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妆容精致，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矜与幽怨。
卫贵妃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她的目光先是被楚怀玉吸引，随即落在了林婉那无法忽视的孕肚上。
那隆起的弧度，像一根刺，瞬间扎进了卫贵妃的心底。
她入宫多年，圣宠不衰，却始终未能诞下一儿半女，这几乎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她脚步微顿，侧头向身边的宫女低声询问，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走近的林婉二人听见：“前面那是哪家娘子？瞧着面生。”
宫女恭敬回答：“回贵妃娘娘，那是燕王世子与世子妃，刚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
“燕王世子妃？哦……就是那个才女？” 卫贵妃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婉的肚子上，眼神复杂难辨，有羡慕，有嫉妒，更有一丝冰冷的审视。
她想起二皇子楚平渊临行前，曾私下叮嘱她，留意宫中动向，尤其关注与燕王府有关的消息。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并未上前搭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婉一眼，便带着人，仪态万方地转身离去了。
那眼神，让林婉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
楚怀玉也感觉到了那目光的不善，将林婉护得更紧了些，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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