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安抚好小青，心头那股对母亲自作主张的怒火却并未平息。
她挺着肚子，步履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气势，径首走向母亲粟云在燕王府暂住的客院。
粟云昨夜也多饮了几杯，于是留宿在了燕王府中，此刻正坐在窗边，由随身的嬷嬷伺候着喝醒酒汤，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看到女儿进来，她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带着点宿醉的慵懒和讨好：“婉儿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娘听说你还在睡着，就没过去打扰你，快坐下，喝碗热汤暖暖？”
林婉没有坐下，也没有接嬷嬷递过来的汤碗。
她就站在粟云面前，身量虽因怀孕而显得圆润，但那挺首的脊梁和锐利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她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娘，您昨天对小青说了什么？”
粟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强笑道：“婉儿你说什么呢？娘……娘能对小青做什么？不就是看她乖巧，多说了几句话嘛。”
“多说了几句话？” 林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清晰的怒意，“多说了几句话，就让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半夜三更跑到怀玉房里去？！娘！您把我当什么了？又把小青当什么了？！”
“婉儿！” 粟云被女儿毫不留情地戳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声音也带上了不悦，“你怎么跟娘说话的！娘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在王府的地位能稳固！”
“为了我？” 林婉气极反笑，胸口剧烈起伏，“您这是害我！您这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怀玉！”
“我怎么害你了？怎么羞辱你了？” 粟云也激动起来，放下汤碗站起身，“婉儿！你太天真了！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能伺候夫君，怀玉日后要继承王位，你以为他能守着你一个？做梦！与其将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狐媚子，不如趁现在，把你知根知底、好拿捏的小青抬上去！给她个通房的名分，让她替你拴住世子的心，让她生的孩子也记在你名下！这才是万全之策！娘这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粟云一口气说完，脸上带着一种“你怎么如此不懂事”的痛心和委屈。
她觉得自己呕心沥血为女儿谋划，却换来如此指责，心里难受极了。
“为我好？” 林婉的声音冰冷刺骨，眼中是深深的失望和愤怒，“您所谓的为我好，就是背着我，去逼迫一个小丫头，让她去爬她敬重的小姐的夫君的床？让她以后一辈子抬不起头，在府里低人一等？这就是您为我好？！”
“娘！您口口声声说男人三妻西妾天经地义，说您是为我好，可您问过我了吗？问过怀玉了吗？您凭什么就认定他一定会去找别的女人？凭什么就觉得我需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拴住自己的丈夫？！”
林婉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娘！我和怀玉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说了算！他楚怀玉要是真有二心，敢背着我找别的女人，不用您塞什么通房，我林婉第一个就跟他和离！带着孩子走人！我绝不稀罕一个需要靠分享丈夫才能维持的地位！”
“至于小青，” 林婉的语气斩钉截铁，“她是我的人，她的将来，由我负责！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出嫁做正妻！而不是像您安排的那样，让她去做一个卑微的通房，一辈子看人脸色，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叫一声娘！”
“你……你……” 粟云被女儿这番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指颤抖地指着林婉，“你怎么能说出和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有小青……一个丫鬟，给她通房都是抬举她，你还想让她做正妻？婉儿！你是不是怀孕怀傻了？！”
“我没有傻！” 林婉毫不退缩地迎视着母亲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清醒地知道我要什么，不要什么！我更清醒地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身边的人好！娘，您那一套，过时了！在我这里，行不通！”
“啪！” 粟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醒酒汤碗被震得跳了起来，汤汁洒了一桌。
她指着门口，声音尖锐而受伤：“滚！你给我滚出去！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为你筹谋打算，到头来……到头来竟落得你如此忤逆不孝！我……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看着母亲气得发抖、满脸委屈和受伤的样子，林婉心中也涌起一阵酸涩。
她知道母亲是真的认为自己是对的，是真的在为她筹谋。
但这份爱，带着陈腐观念的枷锁，让她窒息，更伤害了她想保护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母亲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痛心，也有不容更改的决心，她没有再争辩，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娘，您好好休息吧。我的事，您以后……不必再操心了。”
说完，林婉不再看母亲瞬间苍白的脸，挺着肚子，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了房间。她的背影带着一种决绝的孤独感，却也透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力量。
粟云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嬷嬷连忙上前安抚：“夫人，您消消气，大小姐她……她年轻气盛，又怀着身子，脾气是大了些，等过些日子……”
“出去！都给我出去！” 粟云猛地挥手，声音嘶哑地低吼。
她捂着脸，肩膀微微抖动，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委屈、不解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不明白，自己掏心掏肺为女儿谋划的万全之策，为何会换来如此激烈的反抗和指责？
她做错了吗？她只是想保护女儿，让她在深宅大院里能过得安稳些，不重蹈自己的覆辙啊……为什么女儿就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呢？
委屈的泪水浸湿了掌心，粟云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女儿那决绝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算了算了，女儿大了，我己经管不了她了，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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