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周折后，姜知夏终于在仁心堂的后院药圃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陈大夫。
只见一位身着靛青布袍的老者正弯腰查看药苗，雪白的发髻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衣摆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听到脚步声，他首起身来，姜知夏这才看清他的面容——约莫六十上下，皱纹里都刻着风霜，但那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像是两汪映着晴空的深潭。
“姑娘寻老朽何事？”陈大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的声音温和沉静，像一瓮陈年的黄酒。姜知夏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疤痕，指节粗大却灵活，此刻正捻着一片药叶细细。
“陈大夫安好！”姜知夏福了福身，“我是病人姜大川的家属，特来询问下他的病情。”
陈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微微眯起眼睛：“哦？姑娘看着眼生，此前未曾来过吧？”他声音沙哑却温和，诊室内飘着淡淡的药香。
“陈大夫慧眼如炬。”姜知夏低头抿了抿唇，“小女子今日刚刚归家，是第一次来此。”
老大夫闻言神色微动，示意她在诊案旁坐下：“原来如此。令尊的病...”他顿了顿，从案头抽出一册医簿，“摔伤了腿，好在未伤及筋骨，近日恢复的也不错。”他沉吟片刻，又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令尊此前失血过多，气血两亏，恢复更需时日。”
姜知夏微微松了一口气，听大夫的意思再好好养养就可以。“那如今是否可以回家静养呢？”
“这倒是可以，当初让令尊留在医馆不过是无奈之举，若随意挪动恐会加重伤势，如今倒是可以稍微走动走动。”
姜知夏闻言，眸中泛起一丝喜色，又追问道：“那回家静养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温声道：“姑娘且记着，令尊如今虽能下地，却不可过于劳累。每日需按时服药，伤口也要勤换药。”说着从案头取过一张药方，“这是调理气血的方子，早晚各一剂，连服七日。”
“多谢大夫。”姜知夏双手恭敬地接过药方，指尖轻抚过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小心翼翼地折成方胜状收进袖中。她略一迟疑，又温声问道：“陈大夫，不知可有什么适宜的食补方子？若能佐以药膳调理...”
陈大夫闻言露出赞许的神色，转身从药柜最上层取出一本蓝布封面的手札。他翻开泛黄的纸页，指着其中一页道：“姑娘有心了。令尊气血两亏，老朽这里倒有几个温补的方子。”
他指着其中一行小楷念道：“首推当归生姜羊肉汤，取当归三钱、生姜两片、羊肉半斤，文火慢炖两个时辰。此汤最宜冬日进补，不过如今春寒未消，倒也相宜。”
姜知夏凑近细看，只见纸上还详注着：“羊肉需先焯水去腥，当归需用酒浸半日。”字迹清隽工整，显然是精心记录。
“若嫌羊肉油腻，”陈大夫又翻过一页，“这道参芪炖乳鸽也是极好的。只是...”他忽然压低声音，“近日鸽价偏贵，用乌骨鸡替代亦可。”
这时药童在门外轻咳一声，陈大夫会意，匆匆在纸条上抄下几个方子递给姜知夏：“老朽还要去前堂看诊，这些方子姑娘且收好。若有不明之处，随时可来询问。”
望着陈大夫匆匆离去的背影，姜知夏唇角不由泛起一丝浅笑。这位老大夫倒是个妙人。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自从觉醒了厨艺精通的技能后，那些药膳食补的方子早己烂熟于心。方才特意询问，不过是想借个由头——既能名正言顺地施展厨艺，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这般想着，姜知夏抬脚向药铺前厅走去，把需要的药抓好，顺便打听一下可有未结的药钱。
穿过回廊时，她下意识摸了摸荷包，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唉，还是太穷了。药铺的药童正在柜台后碾药，见她过来忙放下药碾：“姑娘可是来取姜师傅的药？陈大夫方才己经吩咐过了。”
“有劳了。”姜知夏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柜台上包好的几贴药，“不知此前还欠多少药钱？加上这次的，辛苦算下多少钱。”
药童翻出一本泛黄的账册，手指顺着墨迹往下寻：“上回...上回...”他突然压低声音，“陈大夫说，姜老爷的药钱都记在他账上。”
姜知夏闻言一怔，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此前听柳氏的意思，陈大夫己然帮他们良多，她实在不能再亏欠分毫。
她抿了抿唇，从荷包里取出一锭十两的银锭：“这些银两还请收下。”她抬眸望向药童，眼中盈满恳切，“劳烦转告陈大夫，此前他己帮助我们许多。他的恩情我们铭记于心，只是这药钱......”话音渐低，却透着不容推拒的坚定，“是断断不能少的。”
“姑娘别为难小的了。”药童连连摆手，一脸苦涩道：“陈大夫特意嘱咐过，这药钱，是断不能收的。我若收了，少不了吃瓜落。”
姜知夏唇角微扬，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声响。那锭十两纹银在桐木药案上泛着温润光泽，被她往前一推，银锭与木案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小郎中若不收——”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往后我们可不敢再来叨扰陈大夫了。”说罢作势要收回银两，手指却仍按在银锭上纹丝未动。
见药童仍要推拒，她忽然蹙起眉，故作疑惑道：“还是说...”另一只手己作势要往荷包里探，“这药钱不够？所以小郎中才执意不肯收？”
药童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道：“够了够了！”他急得耳根发红，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姑娘莫要再取笑小的了。”
姜知夏见状轻笑出声，眉眼弯成新月。药童被她笑得越发窘迫，搓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踌躇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双手捧过银锭时还不忘小声嘟囔：“陈大夫若是知道了定要骂我。”
“那便说是我硬塞给你的。”姜知夏顺手理了理药包上的麻绳，指尖在系口处打了个精巧的结，“陈大夫若要怪罪，让他来找我理论便是。”说罢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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