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边缘的风卷着硝烟味，蓝潇野垂眸看着指间燃烧的香烟，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坠在指间的微型落日。他的右手小指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大概是拧断某个杀手脖子时被反作用力伤到的——此刻正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胀痛，七倍痛觉把这种普通的骨折变成持续的电击刑。
脚下十米处，最后一名杀手的尸体挂在外墙空调机上晃荡。蓝潇野记得那是个戴骷髅面罩的中年人，被自己用领带勒毙时，防弹衣里滑出张全家福，照片边缘还印着廉价照相馆的logo。
烟灰被风扑到手背，烫出一粒红点。蓝潇野盯着那点灼痕，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被孤儿院厨娘用烟头烙在肩胛的伤疤——原来痛觉并不会因为重复经历而麻木，只会像叠印的拓本，在记忆里越刻越深。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混着伊洛靴跟敲击水泥地的脆响，还有云澈医疗箱搭扣晃动的叮当声。蓝潇野没回头，但绷紧了肩胛骨。
"你的左肩胛骨骨裂，右手小指骨折，后背有三处开放性伤口。"云澈的声音裹在夜风里，"需要缝合。"
蓝潇野晃了晃烟头，看火星在空中划出残影："怕我破伤风死掉？"
"怕你弄脏酒店地毯。"伊洛踢开脚边的弹壳，"老板说这层楼押金扣是我任务酬金的三分之二。"
蓝潇野低笑出声，震得胸腔伤口渗出血珠。这些家伙总是这样，把关心裹在带刺的玩笑里，像给野兽投喂包着糖衣的药片。
云澈突然挨着他坐下，医用纱布的淡香混着血腥味飘过来。年轻人学着他的样子悬空双腿，二十三层高空的风掀起他染血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手术剪——这傻子居然带着凶器来劝人治疗。
"心理诊断的事…"
"闭嘴。"
"你失控时没有伤害任何队友。"
蓝潇野碾灭烟蒂，灼热的滤嘴在掌心烫出新月形伤痕。远处警笛声像某种深海怪物的呜咽，正在朝酒店逼近。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杨广培养了我二十年，最后让我彻底失控的…"夜风灌进他撕裂的衬衫，露出锁骨下方陈旧的烙痕，"…是他。"
云澈的医用镊子掉在地上，金属撞击声惊飞了歇在避雷针上的夜枭。
伊洛突然把某个东西抛过来。蓝潇野本能地接住，发现是半包骆驼烟，烟盒上还沾着于风生前最爱用的火机油味道。
"那家伙说过，"她转身走向安全通道，皮衣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能让你这种怪物害怕的，从来都不是子弹。"
蓝潇野捏扁了烟盒。
首到晨光染红地平线，他才意识到云澈不知何时离开了。天台边缘整整齐齐码着三样东西：止痛药片，生理盐水，还有张从医学期刊撕下的纸页，上面画着简陋的简笔画——火柴人举着"按时吃药"的标语，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疼的时候可以咬我胳膊，反正百毒不侵是陈勿。"
远处的街道开始苏醒，卖早点的推车吱呀呀碾过路面。蓝潇野把皱巴巴的烟盒塞进裤袋，起身时骨折的右手小指传来钻心的疼。
他没拒绝云澈留下的药。
蓝潇野坐在酒店套房的阳台上，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烬川的黄昏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斜斜地映在身后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门内，陈勿正摆弄着一堆药瓶和评估量表，毒虫罐里的蝎子窸窸窣窣地爬动，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所以，"蓝潇野开口，嗓音低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你现在是我的心理医生了？"
陈勿头也不抬，继续往分药盒里填装淡蓝色的药片："嗯，我有证。"
"什么时候考的？"
"去年。"陈勿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落日，"闲着也是闲着。"
蓝潇野嗤笑一声，指间的烟无意识地在指节上转了一圈。他盯着远处遗迹的方向，骆翼和赵乐天应该还在那儿研究那些鲛人文字，云澈今天跟着伊洛去采购物资，整个酒店顶层安静得只剩下陈勿摆弄药瓶的声响。
"不吃药会怎么样？"他突然问。
陈勿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实验样本："头疼加重，失眠恶化，情绪失控频率上升，最终可能彻底丧失现实感。"
蓝潇野挑眉："听起来不错。"
"然后你会把赵乐天当成杨广派来的杀手，拧断他的脖子。"陈勿淡淡道，"或者在某次任务中，因为无法分辨幻觉和现实，害死伊洛他们。"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蓝潇野的指节微微发白，那支没点燃的烟在他指间被捏得微微变形。
陈勿推过来一杯水，药片静静地躺在杯垫上："一天两次，饭后。"
蓝潇野盯着那粒药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远处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最终，他伸手拿起药片，干吞了下去。
苦味在舌根蔓延，他皱了皱眉。
陈勿合上药箱，起身时毒虫罐里的蝎子突然暴躁地撞了一下玻璃。
"副作用可能会让你做噩梦。"他走到门口，顿了顿，"如果半夜惊醒，可以打电话给我。"
蓝潇野没回答，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滚蛋。
门关上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
烬川的夜空没有光污染，星辰清晰得像是触手可及。蓝潇野望着那些遥远的恒星，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桑卡瓦的贫民窟，于风曾指着天空告诉他，那些星星其实早就死了，只是光还没走到地球而己。
"……真他妈矫情。"他低声骂了一句，却还是伸手摸出手机，给云澈发了条消息：
"药吃了。"
三秒后，回复叮地一声跳出来：
"乖。"
蓝潇野盯着那个字看了两秒，突然笑出了声。
他点燃了那支一首没抽的烟，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是终于妥协的、微弱的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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