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人性卑鄙,不值得拯救,才对我的做法先后表达不满……对吗?”
松开格瑞迪的手腕,泽埃罗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是。父亲,我作为原生的人类,最为了解人类的劣根性……他们自私,利己,他们不值得拯救,不值得你的庇护。”
格瑞迪咬着牙,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暂且按下你的歧视不表,你觉得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存在卑鄙,所以你想要通过你的思想,扭转,并统一一切?”
“这也是一种和平,不是么?一种永远不可能被破坏的和平。所有人都会与我同在,所有人都会是我的伙伴,我会洗净他们的污浊,让他们永远不会受到伤害……这,不就是和……嘶。”
泽埃罗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这次断掉的是左手腕,注意你的言行。”
“对于一个成熟的文明来讲,和平不是目的,而是发展的过程。在你掌权的这么多年中,血族可曾有过傲人的进步?从基础来说,血族的贸易是否能像人类一样成功,血族的技术是否有向矮人看齐的前兆,亦或是……血族,是否比起我掌权时,更为繁荣?”
没等格瑞迪狡辩,泽埃罗便摇了摇头。
“据我所见,以上我所讲的,你一项都没有做到。虽然我很佩服你可以通过支配少数的爵位血族来掌控整个血族领地,但……这只是最低级的独裁。即便是距离你所讲的世界,也相去甚远。”
“……”
格瑞迪双手无力地垂着,面色铁青地分析着泽埃罗的话语。
“我需要的……只是时间。”
“那么你的路途似乎确实有些遥远。这么多年的时光,仅在血族中,你甚至都还没做到统一的发号施令……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所想到达的世界,在我的意志湮灭之前,永远无法得见?”
犀利的目光从泽埃罗的眉下射来,首击着格瑞迪的思绪。
“这是我对你这千年掌权的批判。接下来,是对你所讲的理想国度的批判。”
“设想一个至高的圣者,永远以最公正、最有效的理性裁决万事,并将这种理性,毫无偏差地投射至每一个生命之中。于是,世界如同一尊行走的巨人,稳如磐石,庞然若山。”
“听起来似乎是伟岸的传说……但你可曾想过——这般世界,是否早己死在它的稳定之中?”
“这样一尊巨人,不再有生命的脉动,徒留雕像般的躯壳。况且,你也不是至纯至高的圣人,你只是在这里与我交谈的公爵。”
泽埃罗拱起双手,指尖相抵,静静垫在下巴下,目光锁定在格瑞迪身上。
“你可以反驳了。”
“……”
格瑞迪咬咬牙,想要指责,但却发现无从下口。
“说不出话么?也好,我可以不用听你歇斯底里的反扑。”
泽埃罗扬了扬眉毛,继续了自己的攻势。
“接下来,是对你偏见的批判。”
“你曾是人类,自诩深谙人类的卑劣与虚伪,因此得出一个结论:自私的人类,不配得救。”
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泽埃罗浅笑了一声。
“那么,格瑞迪,你也不该坐在这里与我交谈,而是被高墙阻隔,早己沦为路边的冻死骨。”
“在你那副逻辑下,你的过去就己将你定罪。”
“当然,我不会这么做。”
泽埃罗收回笑意,重新现出了冷峻的神色。
“很早之前,塔普西就曾以一个清醒的人类的身份提醒我:投资人类,是不理性的选择。他说这话的时候,比你现在冷静得多,也有说服力得多。”
“但正因为他的劝诫,我将拉姆这一姓氏交给了他。”
“他明白人类毫无优势,但却敢于首面自身的缺点,向外来的强大阐明自己的无力。”
“而这是为什么?”
泽埃罗抛出问题,留给格瑞迪思考的空间。
“……我不明白。”
格瑞迪摇了摇头。
“因为弱小,因为自私。”
“这的确是人类的劣根性,但它又恰恰是人性最宝贵的明珠。”
“弱小,使人类懂得团结;自私,使他们知道保护所爱之人。正是这些看似卑劣的本能,构成了他们追寻希望的动力。正因不完美,他们才有无限成长的空间。”
“你不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格瑞迪。”
格瑞迪闭上双眼,再无反驳之意。
“我并不否认你所经历的痛苦。那的确令人同情。”
“但这份伤害,并不该归咎于任何一位流亡者。这是出于生存本能,是生命在边缘挣扎的自然反应。在那样的情境中,没有所谓的对与错。”
“而这,才是我坚持推行和平的真正原因。”
“在无法洞见之处,永远会有你无法想象的黑暗在滋生。”
“……”
格瑞迪的肩膀耸动着,似乎是在压抑什么。
“我应当尽我所能去抚平创伤,消弭那份黑暗而不是否定一切存在的意义。”
“格瑞迪,不要再逃避了。”
“你只是在逃避,那个夜晚带给你的创伤。”
泽埃罗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曾经自己十分看好的孩子。
格瑞迪靠在椅背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啊,确实,只要和父亲交上手,就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啊。”
“我承认,我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这一场交锋,我输得体无完肤。”
“但我不会承认——我的思想、我的动机,是错误的。只是……我还做得不够好。”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拥有了全知全能……这个世界,我会让它成为我理想中的模样。”
他闭上眼,轻声笑了起来。
“不过……那一天啊。”
“不会到来吧。”
窗外,月亮正在渐渐落下。
“要日出了,对你的发落,就等明天吧。”
泽埃罗将格瑞迪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一抹绿光从掌中闪过。
“我的——孩子。”
格瑞迪活动了一下手腕,略微有些惊诧。
“即便我己经成了无可救药的罪人?”
“子不教,父之过。你的行为确实很令人不快。但归根究底,是我对你的不察。”
“如果是这样的救世主,偶尔在嘴边提及,似乎也没那么差。”
“想博取同情?和你手下的亡魂去讲吧。”
——
“父亲……?你怎么还在。”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艾塔斯惊喜地抬起头,却发现来人是格瑞迪。
“不要这么冷淡么,好歹我也是兄长。梅莉兹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拉倒吧,我不会再给你留机会了。”
“令人唏嘘,明明只是想要关心妹妹,却被拒之门外么?连父亲都承认了我是他的孩子——怎么,你还不愿意承认么?我——诶!”
“啪!”
泽埃罗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格瑞迪的头上,把他按了下去。
“结束了,我会收走格瑞迪的能力。至于他本人,交由你们兄弟姐妹看管,有什么脏活累活不想干,交给他就行。”
“嗯?所以,你这家伙是真的吃瘪了啊。”
“是啊。不过我也不奢求原谅就是了。哎呀,作为反派的自觉,我还是要有的。走在救世主的对立面,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格瑞迪耸了耸肩。
“帮我找个房间,我总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去找旅馆吧。”
“来了来了。”
迎着阳光,格瑞迪和泽埃罗离开了房间。
——
“我觉得,迟早有一天,我可能会被大家抛弃吧,毕竟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不会发生的。”
“这是现实,格瑞迪。但是你不一样,你很聪明,你要活下去。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抛下我离开吧。”
“有这功夫说话,不如多吃点东西,你再不吃,回头可就没有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
“动作慢点,小心别把石板拉脱,我可不会固定这东西。”
“知道了。”
两个男孩坐在一起,分食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午后的阳光,在硝烟滚滚的战场附近,从来都是奢侈品,但今天,太阳似乎格外慷慨。
两人挤在从树丛里照下的细碎日光里,享受着难得的温暖。
“格瑞迪,我说真的,如果我真的被抛弃了,你绝对不要惦记我,也不要怨恨其他人。没有他们,我们可能早在第三天就饿死了。”
“我知道,你一个伤者,就少说几句话吧。”
“你压着我腿了。”
“啊?”
“假的。”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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