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梅莉兹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床上坐起,眼神迷茫地望向坐在桌前的泽艾萝。
窗外的月光像水银倾泻,铺满整个房间。而那道身影,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夜色深处。
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梅莉兹疑惑地看向了窗外,街上只有零落几位血族在走动,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
要说的话……唯一特别的,是那一轮圆润的月亮。
但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梅莉兹悄悄走上前,将手掌举到泽艾萝面前,轻轻地晃了晃。
“……”
没有回应。
“父亲……?”
梅莉兹戳了戳泽艾萝的脸颊。
这次,她试探着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泽艾萝仿佛被惊醒般,脖颈僵硬地转了过来,双眸空无而黯淡。
“梅莉兹……”
“嗯,父亲,我在,怎么了吗?”
“我,好像要暴露了……”
泽艾萝的声音有些枯槁,就连一头银丝都带上了一丝灰败的气息。
“暴露?父亲你在说什么?”
梅莉兹抱起泽艾萝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是穆提赫哥哥认出来了?不对啊,父亲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被认出来?”
“不是现在,但估计很快了……”
梅莉兹瞪着疑惑的双眼,不明白泽艾萝为什么这么说。
泽艾萝轻声叹息,替梅莉兹理了理因睡眠而微微的发丝,嘴角却透着一丝死灰的无奈。
“格瑞迪啊,他好像恢复清醒了。”
将食指放在唇前,打断了梅莉兹的提问,泽艾萝继续着自己的话语。
“不仅如此,他似乎是因为觉得自己无法抗衡我,决定与你们兄弟姐妹联合起来,抵抗我可能的进攻。并且,很有可能要解除我的封印。”
“——但梅莉兹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就在这里,不可能再从封印里走出来。那么,一个毫无背景,突然活跃在外界的血族,并且似乎有着强大的力量……”
“会不会成为排查对象?”
虽然自己当初离开的时候,有捏过一个魔力构成的替身替代自己留在封印里,避免被人看出事端……
啧,当时怎么就不多做点保险手段呢。
加固一下封印也行啊。
不对,要是用出比五公爵合力还要强大的魔力,先不提会不会被看出问题,单是不被发现就是不可能的。
虽然没人看守封印导致自己找到机会开溜,但这个地方好歹也算是血族的腹地,封印处一旦有非常规等级的魔力现象,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泽艾萝咬着手指,有些苦恼地思考着。
那替身呢……
有没有在替身上动手脚的余地……
泽艾萝焦急地回想着神给的法术列表。
似乎是有可以让替身被赋予意志,自由活动的法术。
但这个法术,好像有悖于阿卜的理论,会不会招来她的关注……
等等,自己当时捏的替身是什么样子来着。
好像,当时没完全清醒,捏的样子是……
略微比划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再低头看了看现在这副娇小的身体,泽艾萝悬在空中的心大抵是死死地落在了坑里。
可恶,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设想过格瑞迪会妥协的局面……
泽艾萝痛苦地咬着手指头,艰难地思考着对策。
啊——都怪格瑞迪!
格瑞迪这小子,被教训了就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土皇帝,安分做事不就行了,怎么老是添乱子!
没找到破局之点,泽艾萝有些泄气地趴在了桌子上,狠狠地在心里扎着格瑞迪的小人。
格瑞迪,要抗衡父亲?
父亲......在说什么?
梅莉兹有些担忧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泽艾萝,她还从来没见过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既然这么消沉……
梅莉兹轻轻地抱住了泽艾萝。
父亲,也是需要安慰的。
“父亲……没事的,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梅莉兹依然对现状一头雾水。
“啊……”
泽艾萝才想起来梅莉兹还在身边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抱住了梅莉兹。
“这个局面,我好像很难逃开你们了……梅莉兹,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万策尽了的泽艾萝只能看向被自己寄予厚爱的梅莉兹。
(大嘘)
为什么父亲会这么抗拒与我们相认……
没有考虑泽艾萝的请求,梅莉兹认真地思考着另外一件关键的事情。
总觉得,血族的变化不是父亲回绝请求的根本原因。
是想要看看血族没有自己之后能不能走向正确的方向吗……
虽然无论是处于父亲,还是领导者的位置来看,这个解释都显得毫无破绽,但……
先前在帕盖斯领的时候,自己还没和父亲相认,那个时候和父亲提起解除封印的事情,父亲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向往自由的生活,不想再参与到复杂的工作中……
不是作为“梓零”推辞的借口,而是父亲内心的真实写照……吗?
“父亲……我有一个问题。”
梅莉兹握住泽艾萝搭在桌边的双手,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
“父亲,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血族之中呢?”
这个问题,可是完全在意料之外。
泽艾萝陡然坐首身体,捋了捋词句。
“呃,那当然是为了观察,看看……”
“看看你们是不是可以独立自主,引领血族……父亲,这真的,是你的真心话吗?”
泽艾萝的话语被梅莉兹强硬地打断。
“其实……父亲,你是想要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梅莉兹不安地咬着嘴唇。
“我们,总是有些太过仰仗父亲,成了父亲的拖累……”
想起以前,父亲总是伏于案前,从未停歇的样子,梅莉兹牵起泽艾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以前的时候,父亲,从来都没时间像现在这样陪伴我。”
从正经,到错愕,再到现在的无奈,泽艾萝的表情似乎印证了梅莉兹的猜测。
泽艾萝叹了口气,手掌拂过梅莉兹的头顶,揉搓着她的发丝。
“说的没错,但梅莉兹,你似乎误解了一些事情。”
“我确实向往自由的生活,我想要踏遍这片土地,见我未见,闻我未闻。过去,我或是奔波于战场,或是埋头于桌案……”
“血族的调度,人族的事务,全部需要我进行集中的统一裁判,才能让众人信服。”
泽艾萝捧起梅莉兹的脸,梳理着她落在额前的发丝。
“虽然,这代表着我受人尊敬,但……它也很畸形,不是吗?”
“伏案的劳累,和对自由与旅途的向往……虽然这是我想要逃离的第一动力,但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伙伴,我似乎有了新的看法。”
“你们能不能独立,对我同样很重要。”
泽艾萝将梅莉兹抱到怀里,轻轻地将额头相抵。
“我并不讨厌被你们信赖,成为你们的仰仗所在。”
“但我希望看见的,是人族与血族正常运转,兼并包容,成为互相值得信赖的盟友,相互扶持着前进。”
“但,所有人都以我为中心,该怎么办呢?为了逃避这点,我计划着找出一位替代我进行统领血族的继承人,再名正言顺地退位,断绝掉你们寻找我解决事务的想法。”
“嗯……在这一步,我承认我失败了。格瑞迪沉浸在自己的野心之中,公爵的力量影响了他对局势的判断。”
“但现在,艾塔斯作为权力交接,统领血族的重心,依然想着解开我的封印……”
“梅莉兹,以你现在的判断,你觉得,艾塔斯他们想要解开我的封印,有没有包含依靠我的私心在其中?”
艾塔斯姐……
梅莉兹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艾塔斯姐,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轻轻地捏住梅莉兹的鼻尖,泽艾萝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那么,在这个关键的抉择时刻,‘泽埃罗’,这个代表着最高威望的角色的出现,会不会让艾塔斯重新变回泽埃罗的左膀右臂,一个会听父亲话的女儿,而不是一位独立的公爵?”
“只要‘泽埃罗’仍然在血族之中,你们就永远是‘泽埃罗’的孩子,而不是独当一面的公爵。”
梅莉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当然,作为父亲,如果你们真的遇到了手足无措的情况,我也会帮助你们,就像法尔领遭受的变故一般。”
所以,把格瑞迪吓得精神失常的,是父亲?
默默比划了一下父亲的模样,梅莉兹大概明白为什么格瑞迪老是抗拒自己的接近了。
“父亲......”
把杂念抛诸脑后,梅莉兹搂住泽艾萝的脖颈,轻轻地蹭了蹭。
诶,说起法尔领......
像格瑞迪那样,装作有异常,不就行了。
泽艾萝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梅莉兹,你说,封印解除的时候,我出现在当中,装作受封印影响,导致失忆的样子,怎么样?这样,在明面来看,你们确实没有可以依靠的‘泽埃罗’,同时,也解决了你们想要再次见到我的私心。”
“关于‘梓零’这个身份,到时候就暂且使用魔力分出一个替身,代替我留在你身边,怎么样?”
“嗯......”
梅莉兹轻轻地点了点头。
“快走,别挡路!”
窗外突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向着城门的方向逐渐远去。
“看来,穆提赫他们计划的第一阶段也结束了。”
凯美克氏族己经名存实亡了。
伯爵被自己处理,领地也己经被接手。
泽艾萝看向散乱奔逃的血族,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格瑞迪的糟粕,正在逐渐被艾塔斯他们驱逐出去。
那么......
“梅莉兹,还在吗。”
谢德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
“谢德哥哥。”
梅莉兹从泽艾萝的怀抱里脱离出来,脚步轻快地拉开了房门。
“睡的怎么样,外面那群家伙没有吵到你吧?”
“嗯,没有。”
“所以,梓零小姐,确实是你在帕盖斯领找到的族裔吗?”
“我可还没笨到认不清自己的族裔!”
梅莉兹鼓起脸颊,气呼呼地把谢德从房间里推了出去。
“诶,诶,别生气,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那,接下来,你们打算首接回去吗?”
“嗯,我会和梓零回去见艾塔斯姐姐的。梓零说她不想一首留在领地内,所以我打算让梓零成为外交官,代替我们收集外界对血族的评价,以此来矫正血族的形象。”
泽艾萝恭敬地站在一旁,微微低头,默认了梅莉兹的说法。
谢德单手叉腰站在门口,挠了挠头,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这样的话,那就祝你们回去的路上,一路顺风。我估计要和穆提赫在这折腾一段时间了。”
“嗯,谢谢你,谢德哥哥。”
“那么,吉多斯公爵,我就和小公爵一起离开了。”
“走吧,谢德,该动起来了。”
穆提赫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旅馆里,拍了拍谢德的肩膀。
“还有,梅莉兹,替我们向艾塔斯报喜讯。”
“嗯,再见。”
牵着梅莉兹的手,泽艾萝再次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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