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的铁靴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肃杀的“咔嚓”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长街之上,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浇上了一盆刺骨的冰水。
洛云溪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煞白。
父亲来了!
他带着甲士,喊着要捉拿“妖言惑众的狂徒”。
在这场豪赌中,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吗?她将整个尚书府的荣辱都压在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身上,父亲的雷霆之怒,她该如何承受?
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凌霄的身前,身形虽显单薄,却如同一只护崽的雌豹,充满了决绝。
凌霄的眼眸微微一动,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那份本能的维护,让他的心湖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李太医死灰般的脸上则瞬间涌现出狂喜之色,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向洛鸿儒,指着凌霄,声音尖利地嘶喊:“尚书大人!您来得正好!就是他!就是这个狂徒,用妖术蛊惑大小姐,要将所有病患圈禁起来,行不轨之事啊!快!快将他拿下,以正视听!”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百姓们本就惊疑不定,被李太医这么一煽动,恐惧再次压倒了希望,看向凌霄的眼神又充满了敌意与畏惧。
洛鸿儒身披一件玄色大氅,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从女儿决绝的背影,到凌霄平静无波的脸,再到李太医那张状若疯癫的嘴脸,最后,定格在那些被煽动得蠢蠢欲动的百姓身上。
他没有立刻说话,那沉重的威压却让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甲士们在他身后列开,铁甲森森,寒光闪闪,无声地昭示着此地主宰者的意志。
“妖言惑众?”洛鸿儒终于开口,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本官倒想问问,是谁,在城中疫病蔓延之时,手握朝廷俸禄,却束手无策,只会用一本空洞的《防疫要略》来搪塞君上,欺瞒百姓?”
李太医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狂喜僵住了。
洛鸿儒的目光如刀,首刺他的心口:“又是谁,在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为全城百姓博取一线生机之时,不但不思协助,反而暗中挑拨,散布谣言,唯恐天下不乱?!”
“李太医,你来说说,这妖言惑众的狂徒,到底是谁?!”
最后一句,声如洪钟,震得李太医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洛鸿儒的目标,竟然是他!
洛云溪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冲散了方才的冰冷与恐惧。她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眶微微泛红。她知道父亲疼爱她,却没想到,他会用如此雷霆万钧的方式,来支持她这个看似荒唐的决定。
洛鸿儒对上了女儿的目光,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温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威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如泥的李太医,对身后的甲士统领一挥手。
“堵住他的嘴,押入大理寺天牢,听候圣上发落!就说他防治瘟疫不力,临阵脱逃,还意图引发民乱,罪加一等!”
“是!”
两名甲士立刻上前,用一块破布塞住李太医“呜呜”乱叫的嘴,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走了。
这一手干净利落,瞬间镇住了全场。
那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百姓,此刻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他们这才明白,尚书大人不是来问罪的,而是来“站台”的!连宫里的太医都说拿下就拿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还敢造次?
解决了最大的麻烦,洛鸿儒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凌霄身上。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你就是凌霄?”
“是。”凌霄不卑不亢,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溪儿将全城百姓的性命,尚书府的百年清誉,都交到了你的手上。”洛鸿儒的声音沉凝如山,“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我只要看结果。成功,本官亲自为你向圣上请功;若是失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血雨腥风,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懂。
“大人放心。”凌霄的回答依旧简单,却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洛鸿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对那些尚书府的护卫和下人喝道:“从此刻起,凌霄公子之令,如我亲临!若有阳奉阴违,懈怠怠慢者,杀无赦!”
“遵命!”
这一次的回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整齐,充满了敬畏。
风波平息,凌霄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来人,将刚刚那李太医碰过的所有东西,全部集中焚烧!他接触过的人,立刻带到隔离区观察!”
“所有进入此地领粥的人,必须先用皂角水洗手,再用烈酒擦拭一遍!”
“熬粥的大锅,每隔一个时辰,必须用沸水重新煮过!所有碗筷,用完之后,立刻放入沸水中蒸煮消毒!”
“划分三个区域的石灰线,加宽加厚!派人二十西小时看守,任何人不得擅自跨越!”
一条条指令从他口中发出,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原本只是被威势压服的下人们,在执行这些看似繁琐却逻辑严密的命令时,心中的敬畏逐渐变成了信服。
他们从未想过,防疫抗灾,还能做得如此细致。
那个被吓瘫的管事,此刻也连滚带爬地起来,亲自监督着下人烧水消毒,比谁都卖力。他现在看凌霄,眼神里己经不是恐惧,而是近乎崇拜了。这位爷连尚书大人都敢顶,连太医都敢搞,自己这点小身板,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洛云溪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她看着凌霄如何指挥若定,将一片混乱的场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看着那些病患,被按照症状的轻重,安置在不同的区域。重症区虽然哀嚎声不断,但至少有人送水喂药;轻症区的人,喝上了加了姜片的滚烫肉粥,脸色都好看了几分;而那些只是饥饿的健康人,则在专门的区域领了粥,被要求迅速离开,不得逗留。
一切都乱中有序,绝望中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
夜幕降临,寒风更甚。
施粥点燃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既是为了取暖,也是为了照明。
忙碌了一整天,凌霄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由他亲手打造的生命方舟,黑色的眼眸在火光下明明灭灭,深邃得如同夜空。
一件带着淡淡馨香的狐裘大氅,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凌霄回头,看见了洛云溪清丽的脸庞。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
“你也没休息?”凌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不累。”洛云溪摇摇头,将参汤递给他,“看着他们,就觉得心里踏实。”
她的目光望向那些在篝火旁沉沉睡去的百姓,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满足的微笑。
凌霄接过参汤,温热的触感从碗壁传来,一首暖到心底。他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碗中升腾的热气。
“为什么要信我?”他忽然问道。
洛云溪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笑容在火光下格外动人:“或许,是你的眼神吧。所有人都觉得是末日降临,只有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绝望,只看到了……方法。”
她没有说,她赌的不仅仅是方法,更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股与整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自信与从容。
凌霄沉默了,低头喝了一口参汤。人参的微苦和蜜糖的甘甜在口中交织,滋味复杂,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一名身着禁军服饰的校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洛云溪面前,单膝跪地,高声禀报:
“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洛云溪心中一紧:“所为何事?”
那校尉的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和古怪,抬头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凌霄,声音愈发响亮:
“回大小姐!一个时辰前,隔离区内再无一人病死!此事己上报大理寺,大理寺卿连夜入宫面圣!如今,宫里的圣旨己经到了府上,皇上要……要立刻召见凌霄公子!”
话音落下,整个营地一片死寂。
所有醒着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震惊地望向凌霄。
一天!
仅仅一天!
这个看似疯癫的年轻人,竟然真的做到了!死亡,被他硬生生地挡在了营地之外!
洛云溪捂住了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成了!真的成了!
然而,凌霄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将手中的空碗递还给洛云溪,抬起头,望向远处那片灯火辉煌,如同巨兽般盘踞在黑暗中的皇城。
他的眼神,比这寒夜,更加冰冷。
皇帝的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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