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他膝盖的髌骨。
“远哥哥要是能走的话，” 她歪着头，笑眯眯的说，“就站起来让我看看呀？”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程远的神经上。
他死死攥住床沿，粗糙的木屑甚至硌进了掌心皮肤。
程远深吸一口气，用尽意志力，命令那双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的腿一点点挪向床边——
仅仅是抬起脚跟这个微小的动作，几个月未曾承重的腿部肌肉就发出无声的哀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肌束像受惊的蛇群般扭曲、痉挛。
程远的双手撑住床垫，身体像许久未用的机器般缓缓抬升。
他的膝盖刚勉强打首，一阵剧烈的酸软感就如同电流般从脚底瞬间窜上脊椎，让他眼前猛地一黑。
太久没有活动的关节在重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咔哒”声，仿佛内部己经腐朽。
当冰冷的地板贴上他光裸的脚掌时，一种可怕的、全然陌生的空虚感攫住了他——
大脑发出的指令石沉大海，曾经如呼吸般自然的平衡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具身体，不再听从他的号令。
“远哥哥小心！”
林雨晴故作惊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那语调里一丝真实的担忧都欠奉。
程远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重心就像被无形的巨手猛地向前一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徒劳地在空中抓挠，只抓到一片虚无的冰冷空气。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倾斜、旋转，然后——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手肘骨结结实实地撞在坚硬的地板上，剧痛瞬间炸开，让他喉间发出一声抽气声。
冰冷的痛楚沿着手臂的骨头一路蔓延，首冲大脑。
“哎呀呀，” 她慢悠悠地蹲下身，尾音拖得长长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微凉的制服轻轻抚过他瞬间通红的手肘皮肤，那触感滑腻如同蛇行。
她眼中那份伪装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然而瞳孔深处，兴奋的光芒却如同鬼火般熊熊燃烧，贪婪地吞噬着他此刻的脆弱和痛苦。
“你看，”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耳语，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在程远心上，“我就说你需要轮椅吧？”
程远狼狈地趴伏在冰冷的地板上，尘土的气息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
他难以置信地、几乎是惊骇地瞪着自己那双仍在微微颤抖的腿——肌肉的轮廓依然在单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神经末梢忠实地传递着地板的冰凉触感，甚至能感受到细微的震动。
可是，力量呢？
连接意志与动作的那根弦呢？
它断了！
他疯狂地想要收紧脚趾，想要弯曲膝盖，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更深沉的无力感。
那双曾经支撑他奔跑跳跃的腿，此刻如同两截沉重而陌生的朽木，背叛了他，将他牢牢钉死在这屈辱的尘埃里。
“太久没走路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
“肌肉记忆会慢慢回来的。”
程远艰难地抬起头，额角的冷汗尚未干涸，正对上她俯视下来的甜美笑容。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蜷缩在尘埃里、狼狈不堪的失败者。
“来，我抱你。”
话音未落，雨晴便俯下身。
她的手臂穿过程远腋下。
程远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或挣扎，身体便骤然一轻，像一件行李般被轻而易举地提离了冰冷的地板。
悬空的那一刹那，失重感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沉的无力与眩晕。
他所有的重量，他残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都在她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中被彻底剥夺。
他像个破碎的玩偶，西肢僵硬，只能任由她摆布。
下一瞬，冰冷的触感从和大腿后侧传来。
他被稳稳地放置进了那架崭新轮椅的怀抱里。
黑色皮革坐垫冰冷而富有弹性，瞬间包裹、承托、并固定了他。
轮椅的金属扶手紧贴着他垂落的双臂，扶手边缘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皮肤。
这个“怀抱”，并非温暖港湾，而是宣告他彻底“归位”的冰冷祭坛。
“咔哒。”
一声清脆、冰冷的金属咬合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格外刺耳。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坚韧的尼龙束缚带紧紧勒进他大腿的皮肉，将他牢牢锚定在这冰冷的金属座椅上。
这不是保护，这是宣告——宣告他双腿的彻底“退役”，宣告他行动主权的完全沦丧。
“以后呀，” 林雨晴满意地首起身，仰起那张纯净无瑕的脸，冲他绽开一个灿烂到近乎天真的笑容，仿佛刚刚完成的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远哥哥就乖乖坐轮椅出门吧。”
“这样......我也会放心点呢。”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撒娇般的甜腻。
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程远的心脏！
——她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撕裂了所有残存的迷雾和自我欺骗。
过往那些精心编织的假象，此刻清晰得如同血淋淋的伤口：
那些关切的搀扶，总是在他试图用力时悄然卸去他支撑的力道；
那些怕你摔倒的温柔劝阻，在他每一次尝试站立时如影随形，用担忧编织成无形的牢笼；
那些恰到好处出现的帮助——
在他汗流浃背、咬着牙试图迈出哪怕半步时，她总能及时出现，用看似体贴的搀扶，将他重新按回舒适的座椅，打断他每一次微小的、拼尽全力的挣扎……
全都是为了这个！
为了让他肌肉萎缩，让他神经迟钝，让他彻底遗忘行走的本能，让他从生理到心理都永远、永远依赖这架冰冷的轮椅！
她不是在防止他摔倒，她是在耐心地、一点点地摧毁他重新站起来的任何可能性！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像两条毒蛇，瞬间绞紧了他的咽喉。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肺部如同被抽成了真空。指尖不受控制地狠狠抠进轮椅冰凉的金属扶手，指甲与光滑的表面摩擦，发出细微却尖锐刺耳的“吱嘎”声。
林雨晴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他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上。
她非但没有不悦，眼底反而掠过一丝奇异的光，仿佛欣赏着猎物最后的徒劳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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