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灯光昏黄，窗外飘洒着淅淅沥沥的雨夹雪，簌簌啪啪地敲打着窗棂。临近十二月，前些日子的气温还算宜人，可突然间，气温骤降，江南也开始飘起了雪花，仿佛是特意来为李阿婆房间里的炭火增添一丝理由，只是来得稍晚了一些。
程伟国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前，手中提着一袋散发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他记得俞婉清曾不经意间提起过，小时候的冬天，她最爱吃这个。他轻轻叩响房门，无人回应。推开门，他发现俞婉清正倚靠在床头，手中紧握着李阿婆生前送给她的那个蓝色扎染的帆布包，那是李阿婆用缝纫机精心制作的。俞婉清的眼圈泛红，眼泡，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还没睡？”程伟国低声问道，声音比平日更加柔和。俞婉清慌忙擦拭着眼角，抬头时显得有些慌乱：“程书记？您怎么来了。”
“路过。”他简洁地回答，将栗子放在床头柜上，顺手调暗了顶灯，“李明说你晚上没怎么吃饭。”
俞婉清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帆布包，手指轻轻着包上的蓝色花纹：“小浩今天又来了，一首恳求我帮他调查李阿婆的事情。我也觉得阿婆的死有些蹊跷，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案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程伟国沉默片刻，走到她床边坐下，伸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从她的手里扯出帆布包放在了床头柜上，他不想让俞婉清再沉浸在这个情绪之中。程伟国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指尖不经意地蹭过她的腕骨，又很快收回。
“你伤还没好，别太勉强自己。”他语气低沉，目光落在她打着石膏的肩膀上，眉头微蹙，“李阿婆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查的。”
“相信我！”
程伟国目光灼灼的看着俞婉清那清瘦憔悴的脸，那脸上瞬间落下泪珠，湿哒哒的睫毛扑腾着，程伟国看着这张近乎于要破碎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手掌抚着她的脸颊用大拇指轻柔地抹掉她躺下来的眼泪，她的眼睛像是一汪泉眼，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水流，怎么拦也拦不住。俞婉清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那温热里带了一丝安稳，她有些恍惚，把脸往那温柔里靠了靠，鼻尖和嘴唇蹭了蹭他的大拇指。
俞婉清抬头看他，鼻尖红红的：“可您己经够忙了，省里、市里、拆迁的事……”
“再忙，也不差这一件。”他打断她，他收回了他的手，放在腿上，眼睛首首的盯着上面的泪痕，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偶尔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程伟国伸手从纸袋里拿出一颗栗子，指节用力，栗壳“啪”地裂开一道缝。他垂着眼，专注地剥开，栗子仁完整地落在掌心，递到她的嘴边。
“趁热吃。”
俞婉清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张嘴去接，嘴唇却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掌心，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缩了回去。程伟国似乎没有察觉，随后又剥开了一颗栗子，这次他首接用手指将栗子仁递到她的嘴边，栗子仁轻轻地抵着她那柔软的嘴唇。
“我自己可以的……”她轻声抗议着，但还是微微颔首，顺着他送过来的手，将栗子仁吞入了口中。唇瓣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指尖，程伟国的手指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回，轻轻拍去手上的碎屑。
“甜吗？”他轻声问道。俞婉清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嗯，比老街口那家的还要好吃。”程伟国凝视着她，目光中透着一丝温暖：“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买。”
窗外，雨雪纷纷扬扬地拍打着玻璃，病房里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上，离着近近的。俞婉清突然感到心跳有些加速，她低头含着那颗栗子，轻声说道：“您明天不是还要去省里开会吗？这么晚还过来，而且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
“不放心你。”他淡淡说道，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腋下，又很快收回，“李文浩那孩子执拗，我怕他不知轻重，影响到你休息。”
俞婉清抿了抿唇，忽然鼓起勇气，轻轻抓住了他的夹克袖口：“程书记，李阿婆她……真的是意外吗？”
程伟国沉默片刻，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不是。”他声音很低，带着冷意，“但这件事，你别再插手了。”
俞婉清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的目光定住，那是一种带着威严和写着答案的目光，透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听话。”他低声道，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这些事，我来处理。”
俞婉清呼吸微滞，耳尖发烫，乖乖点了点头。程伟国收回手，又替她拉了拉被子。
“睡吧，等你睡着我再回去。”
程伟国小心翼翼地起身，将俞婉清轻轻地扶到枕头上躺下。他坐在床边，翻看着俞婉清床头柜上她所做的文庙修缮方案，偶尔用余光瞥一眼俞婉清。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在眼角投下一弯新月的倒影。
听着俞婉清的呼吸逐渐平稳，程伟国缓缓起身，准备离开。他静静地站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熟睡的俞婉清，嘴角还挂着一抹清甜。瘦弱的她蜷缩在被子里，宛如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程伟国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还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她的额头十分光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把她当成了小妹妹吧……
他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停了停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病床上的她，低声说道：“明天我再来看你。”这句话仿佛是说给他自己听的。门轻轻合上，俞婉清独自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慢慢地在被子里挪动了一下身子。
程伟国走出市医院，仰望着天空中洒落的雨雪，它们在灯光的映照下，宛如千万根细密的丝线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他的袖子上、肩膀上、脸上和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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