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傻笑瞬间僵住。嘴角还保持着上翘的弧度，但眼底的狂喜却迅速褪去，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茫然和惊悚的情绪取代。目光下意识地抬起，越过手机屏幕，投向眼前——
那块被飞剑洞穿的巨石，裂痕狰狞，洞口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白霜寒气，在月光下幽幽散发着冷意。
还有那个自称“玄冥子”的道人。他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双手高高举着那部镶金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五星好评的界面。他低垂着头，宽大的玄青色道袍下摆铺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之前那视凡尘如蝼蚁的淡漠、那挥手间取人性命的森然，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卑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某种规则的敬畏。
他怕的，不是我李建国这个送外卖的。
他怕的，是我身上那个名为“准时必达”的、不讲道理的规则！是那个能让他飞剑倒转、能扣他“功德”的未知力量！
灵力值+1……修仙界五星好评任务……
手机屏幕上那串代表九位数的软妹币金额，依旧散发着的金光。但此刻，这金光映在我眼中，却带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诡异色彩。
这钱……烫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压过了之前的狂喜。我脸上的傻笑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呆滞。拿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夜风吹过峰顶，呜咽着穿过嶙峋的石缝，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月光无声地流淌，照亮了我凝固的表情，照亮了玄冥子卑微的姿态，也照亮了那块被飞剑刺穿的、沉默的巨石。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无名峰顶。
只有我手中那部破旧的智能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依旧固执地亮着。
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球生疼，又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狂喜的余烬。九千九百九十九万，后面还缀着两个零，像两个巨大的、嘲讽的句号。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僵硬的脸，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儿子兴奋指着游戏机橱窗的脸，老婆着昂贵大衣标签时眼底的渴望，房东那张油滑的、催租时唾沫横飞的脸……这些画面被那串金光闪闪的数字粗暴地撞碎，碾成粉末。可紧随其后的，是玄冥子那柄擦着我太阳穴钉入巨石的冰晶飞剑，是他跪在冰冷岩石上捧着手机、像供奉祖宗牌位一样的卑微和恐惧，是他口中那句带着哭腔的“千万别抠功德！”
功德？扣？他怕的，显然不是我李建国。
【灵力值+1】、【修仙界五星好评任务己开启】……这些冰冷的电子音提示，此刻比催命符还瘆人。这钱，不是馅饼，是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是绑在炸药包上的金砖
峰顶的风呜咽着，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我沾满泥污的鞋面上。玄冥子还跪在那里，头埋得很低，双手举着那部镶金边的手机，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身体筛糠般抖着。月光下，他之前那种飘然出尘、视我如蝼蚁的仙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对某种未知规则的敬畏。
“大……大人？”他试探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小……小的……可以……起来了吗？”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目光死死锁定我手中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仿佛那才是决定他生死的法器。
我喉咙发干，像塞了一把沙子。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呃……”
玄冥子却像听到了赦令，身体猛地一松，几乎是下去，随即又强撑着，以一种极其别扭、生怕动作大了惹怒我的姿势，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宽大的道袍沾满了灰尘和碎石，狼狈不堪。他不敢站首，微微佝偻着腰，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那部镶金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指节都捏得发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扣之恩！”他语无伦次，点头哈腰，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大人神威盖世，规则显化，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法驾，实在罪该万死！还望大人念在小人初犯，功德微薄，饶过这一回……”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袖子擦拭额头上涔涔而下的冷汗，眼神却不住地往我身后瞄——那块被他的飞剑洞穿、兀自冒着寒气的巨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他怕的是规则。他把我当成了规则的化身，或者至少是规则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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