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沈朝鸾便应邀入了千机楼，来见梅璟琛。
“消息倒是快。”沈朝鸾解下披风递给侍女，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
梅璟琛从善如流的给她倒了杯茶。
“当然，嘉王去扬州巡盐的时候，我就派人盯着他了。”梅璟琛倒是还嬉皮笑脸的，“毕竟千机楼闻天下事，这有什么难的。”
“沈朝舒这一手怕是让宁柏颂防不胜防，只是我总觉得有点太顺利了……”
“你也觉得奇怪，宁柏颂这种老狐狸，怎么会那么顺利的把证据送到嘉王手上？”
“但地契的确是真的。”
“我也没说问题在地契上啊，总得真假参半，否则嘉王也不是傻子，就那么容易跳进坑里？”
沈朝鸾忍无可忍的敲他的头，惹的他痛呼一声。
“少卖关子。”
“这老狐狸绝对有后手！我又不涉朝政，我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把查到的消息跟你同步一下啊。”
梅璟琛从一旁的锦盒中掏出几张泛黄的宣纸，沈朝鸾接过来的时候有几分诧异。
“欠条？落款是……”
沈朝鸾看着落款处完全陌生的名字，不明所以的看向梅璟琛。
“嘉王的心腹。”
梅璟琛笃定的开口，甚至还得意洋洋的喝了口茶。
“这个陈筹，是个好赌的，你说区区一个王府小厮怎么日日有钱去这盛京城的销金窟呢？”
“这个陈筹参与了盐税的事，并且从中得了好处。”
沈朝鸾适时打断，提出了疑问。
“如果真是如此，沈朝舒今日在朝上可是提供了一个扳倒宁柏颂的有力证据……”
想通其中关窍后，沈朝鸾眼眸骤然暗下来。
“沈朝舒也被他算计了？”
这个蠢蛋，还以为自己昨日汇报巡盐一事的时候闭口不提，今日在朝上公然提出来是摆了宁柏颂一道。
实际上就算是她，都被算计进去了。
“他以为把自己搞成一副被威胁的样子，在朝上算是被逼无奈才开口提了盐税的事，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干净？”
沈朝鸾紧紧蹙着眉，几乎算是被气笑了开口。
“他府里那个陈筹怕是早就给宁柏颂通风报信了。”
梅璟琛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我不太懂朝政，但从千机回给我的消息看，的确如此。”
赌徒的好赌心理被宁柏颂利用，他以为自己瞒的多好，结果嘉王府早就漏成筛子了。
“将近三百万两银子的亏空，这样怕是那原先的户部尚书也要罪加一等。”梅璟琛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有些凝重的开口，“嘉王想必也是查到了，只是盐税上如果空了这么大一笔……”
“两淮的百姓怕是处在水深火热中了。”
沈朝鸾叹息着，紧蹙的眉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如果盐税上出了这么大的贪污……
届时各地州府盐价暴涨，百姓负担不起，很有可能会导致起义暴动，又或者……
她甚至没敢往下想，宁家把持盐税三年，就贪了将近三百万两的银子。
可宁家己是世家之首，家主胞妹入主中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于是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通敌叛国。
军械偷换，盐税贪污……
宁媛真是做了好大的一个局。
她先前本就心里清楚，军械偷换是宁媛和云晴联合，只为了让她死在北境罢了。
可纳兰淮书进京后，在宫宴上处处针对她……
在战场上尚且没有如此剑拔弩张，只能是有人授意了。
“她倒是好大的胆子……竟都把手伸到了前朝。”沈朝鸾冷笑出声，看得梅璟琛背后发凉。
他表姐每次这么笑，都得有人倒霉。
“但她这么做对沈朝垣也没有好处，如果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查实，届时无论是宁家还是宸王府，都会毁于一旦。”
沈朝鸾喃喃出声，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明白宁媛的心思。
梅璟琛下意识前倾身体，想听清她的话。
“表姐你说什么？”
“军械偷换和盐税案都与宁家有关……不仅是沈朝舒被算计了，他们连沈朝垣都一起算计了……”
“宸王？可宸王是她亲子，她算计宸王为何……”
梅璟琛忽然噤声，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他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
沈朝鸾恍若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他只觉得脊背生寒。
“那么为了巩固这种合作……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他们是想让明霜公主嫁给宸王。”
可异国公主作为正妃，就意味着他们绝了宸王即位的可能性。
那图什么呢？
“这种做法无异于引狼入室，宸王是皇后亲子，嫡出皇子……明明是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一个。”
沈朝鸾垂眸盯着案上跳动的烛火，扭曲得像是择人而噬的鬼魅。
“宁家此番打算的，就是绝了宸王即位的可能。”
梅璟琛猛的想起前日宫宴，对沈朝鸾咄咄逼人的纳兰淮书，和自从入了清宴殿就一言不发的纳兰淮希。
还有高坐上首的宁媛和纳兰淮希不经意对上的眼眸中，有深意的眼神。
那时他只当是皇后不满异族女子，如今细想……
“可……可明霜公主代表着北渠，若真成了宸王妃，朝堂岂会不乱？” 他声音发涩，“这是要把大瑞的江山，往火坑里推啊！”
沈朝鸾缓缓起身，袍角扫过堆积如山的密报，她抬手打开窗子。
“他们要的就是大瑞再乱，要五国之乱再起，宸王若因联姻被钳制，一桩盐税案让父皇失了对沈朝舒的信任，淑妃就是有心无力。届时朝堂势力重新洗牌……”
她转过脸，目光透过窗棂，看向阴沉的天际，“到那时，某些人就能借着‘稳定朝局’的由头，把棋子插进每一处关键位置。”
“可他们图的究竟是什么？” 梅璟琛仍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异国公主为正妃，宸王再难登基，难道……难道是要扶持其他皇子？”
沈朝鸾却笑了，笑声里裹着彻骨的寒凉。
“若所有皇子都因这样那样的缘由，没了继位可能呢？你说，这天下，会落到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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