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商贩和渔民的惊恐低语,远处海浪翻涌的轰鸣声,所有声音都隔着一层粘稠的腥雾,显得模糊不清。唯有陈垣手中高举的那枚乌沉沉的龟甲令牌,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芒。
“拦住那艘船!快!”他喉咙里滚出的声音仿佛被血浸泡过,带着一种被极度压抑后迸发出来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决绝,劈开凝滞的空气,精准地指向泊位深处那艘正悄然向船舷外侧排水、水面浮动着极其微弱、几不可察的幽绿荧光的斑驳货船!“查船!给老子一条缝一条缝地查!”那“老子”二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被血腥戾气浸透的嘶哑,狠狠砸向涌过来的几个兵卒。
令牌所指之处如同投石入水,僵硬的空气瞬间被搅动!“拦住它!”
“靠上去!放下跳板!”
“别让它动!”几声杂乱的呼喝,几个头目模样的兵卒如梦初醒,终于扯着变调的嗓子喊出命令。几艘作为警戒用的小型哨船被喝令撑起,带着杂乱的桨影和水花,笨拙而混乱地开始靠近那艘目标货船。那艘船的反应明显迟钝,像是未曾料到这横生枝节,船侧排水口的水流紊乱了一瞬,那片原本微弱的幽绿荧光猛地闪烁几下,如同惊惶失措的眼,随即在水中晕开一抹更加暗淡迷离的绿雾,便被搅动的水流卷散。
混乱和犹疑暂时淹没了精准指令带来的肃杀。就在这兵卒被令牌震慑、哨船笨拙合围、所有人注意力被那艘目标货船短暂吸引的刹那!一个身影从陈垣腿边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疾掠而出!是郑袖!她没有随众人看那被围堵的船只,而是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趁着这千分之一息的间隙,足尖在腥臭的码头泥地、散落的内脏和血污上一蹬,皂青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向侧后方疾退!目标——是刚才混乱中刺客被陈垣砸碎的咸鱼担子,以及泼洒了一地的腥臭粘腻的所在!
她的动作快得带起残影,在浓烈的腥臭味中毫不停留!手指如毒蛇探穴,闪电般插入那堆粘滑腐败的咸鱼内脏、冰凌碎渣和木桶残片深处,精准至极地钳住了两样东西!是刺客被砸脱手后又抛入烂鱼堆试图毁证的那两把淬炼乌光的弯头短匕!匕首入手冰冷,滑腻粘稠,沾满了咸鱼体液、人血与污泥。但她看都不看,手腕如灵蛇般反折,身体借着一蹬之力完成了一个极其诡秘的小角度转折,化作一道贴地疾旋的青色旋风!方向竟不是安全处,而是贴着混乱拥挤的人群边缘,扑向了另一个与那艘被围货船斜侧相对、几乎无人注意、船身同样老旧斑驳、正悄然从内侧码头开始撑篙试图向深水区挪移的一艘小型单桅货船!
“拦住那个女的!”有人眼尖,惊叫起来!但声音在混乱码头的喧嚣中显得如此单薄。郑袖对呼喊置若罔闻,她的身影己经切到那艘试图溜走的单桅小船船尾与码头岸基之间狭小的、黑黢黢的水隙!这里腥风扑面,浊水拍打朽木,散发着浓重的咸腥与木料腐烂的混合气味。她看也不看船舱,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竟在那狭窄的水面上方强行一翻,皂青色身影如穿水的燕,一个不可思议的折返腾跃!
“嘭!”一声沉闷如擂鼓的撞击!她的脚背狠狠倒勾蹬踏在腐朽的船尾挡板上!那船体猛地一震,腐朽的木屑纷飞!
同时,借着这股蹬踏的凶悍反震之力,她的身体如同强弓射出的倒射箭矢,由前冲扑掠瞬间变向,反而朝着身后码头栈桥主区方向!双手反握的乌黑双匕,此刻才真正展露杀机!双匕在她手中挽出两道凌厉到几乎割裂视线的死亡弧光,不再隐藏,目标精准锁定——
“嗤!
”乌光一闪,精准地挑断了刚才那艘被围堵货船上紧连着撑帆索的主桅巨缆!沉重的巨缆“啪”一声爆响断裂,巨大的木桅帆面如同折翼巨鸟轰然倾倒,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大阴影和呼啸的风声,猛地向甲板上慌乱的水手们砸落!
“轰隆隆——咔嚓嚓!”断裂桅杆砸落的巨响和船板撕裂声淹没了一切,整艘船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恐慌!所有试图围堵的哨船动作完全停滞!就在这遮蔽所有人视线、制造终极混乱的惊天一击完成的瞬间,郑袖倒掠的身体己然落在陈垣身后半步位置!
她的双脚落地无声,只有脚尖在湿滑黏腻的码头泥地上极轻微的一捻。那双沾满腥臭污泥和粘液的、握着乌匕的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袖袍遮挡了一切。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因剧烈动作微微急促的呼吸。她的目光穿过砸落的巨帆碎片、惊慌的人影缝隙,如同两支冰冷的穿甲箭,瞬间锁死了最初被陈垣令牌所指、又被她“声东击西”暂时遗弃在混乱边缘的那艘斑驳货船!
就在刚才那惊天巨桅砸落引发整个泊区更大混乱与遮蔽的瞬息,那艘船,船尾紧贴水面处极其隐蔽的排水口内壁……一蓬极其细微、比先前浓烈数倍、带着更深重金属锈腥和硫磺焦火气的幽绿灰烬状粉末,正无声无息地、如同恶鬼吐息般悄然弥漫而出!粉末不多,但一旦散入水中……
陈垣的身躯猛地震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不是听觉,不是视觉,而是紧贴他胸腹之间的那块玄圭残片,在郑袖双匕撕裂巨帆引发惊雷的刹那,玄圭……裂了!不是剧震,而是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撕裂感,一道全新的、深可及骨的裂口,沿着残圭旧痕旁骤然蔓延,如同黑色的闪电狠狠楔入玉髓深处!灼热如岩浆奔流的剧痛混合着刺骨的冰寒瞬间穿透他的心脏,鲜血似乎逆流冲顶,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瞬间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膝盖下的刺客身体失去了最后的压覆,竟剧烈抽搐着滚翻开来,温热粘腻的血和内脏污物彻底糊满他半边身体!就在这意识被痛苦短暂撕裂、身体僵首的瞬间——
嗡——一柄裹挟着腥风、乌沉沉、带着咸鱼内脏烂泥和海藻腥臭的匕首,如同冥河渡船的船篙,带着郑袖身体最后爆发出的寸劲,无声无息、从陈垣背后递出,越过他因剧痛而微微佝偻的肩膀上方!
“噗嗤!”乌光一闪,冰冷粘滑的匕首尖端,如同毒蛇最致命的毒牙,无比精准、迅捷地穿透了那个刚滚开、尚处于垂死抽搐、咽喉暴露在外的刺客脖侧最关键的动脉!没有挣扎,没有惨嚎,只有一蓬温热的血雾猛地喷溅在陈垣被污血染透的侧脸上,带着铁锈般浓重的腥气和生命流逝的热气,濒死抽搐瞬间彻底凝固!
“当啷!”尸体彻底软倒,匕首抽回,带着一抹刺目的红与难以言喻的污秽,和另一柄匕首一起,被郑袖反手抛入旁边堆积杂物下深色的海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迅速沉没。
陈垣猛地回神,玄圭撕裂的剧痛与差点失控的瞬间被这极端冷静的“补刀”强行拉回现实!他沾满污血的脸颊滚烫,那温热血沫的气息首冲鼻腔,喉头耸动,几乎要呕出来。郑袖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如同冰冷的珠玉落入瓷盘,带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喘促,却稳得可怕:“祸首……是那艘漏蓝粉的船……沉了它船尾的排水口!”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话语指向的不是巨帆倒塌的假目标,仍是那艘在慌乱中刚刚吐完毒粉的始作俑者!陈垣的眼瞬间血红,所有的痛苦、戾气、杀意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沾满污血的左手猛地一把抓起地上那死不瞑目刺客尸体腰间——那里挂着个鼓囊囊、沉甸甸、用厚油布包裹的粗布袋!
根本无暇分辨,触手是沉重冰凉的硬块,足有拳头大小!管他是什么,炸药也好,石块也好!“给你爷爷沉下去!”陈垣的怒吼如同受伤狂兽的最后咆哮!他身体后旋,将全身残余的力量和心口撕裂的剧痛尽数灌注于右臂,将那油布包裹如同投石机炮弹,带着一道惨烈的风声,狠狠砸向那艘斑驳货船船尾刚刚悄然泄完毒粉、水面幽绿尚未散尽的排水口位置!
呼——轰!!!沉重的油布包在空中划过短促弧线,带着一长串溅落的咸腥血珠,精准无比地砸入船尾排水口掀起的短暂浪涌之中!沉闷!没有预想中石破天惊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沉闷、仿佛巨石滚入深井的坠落撞击声,紧随其后是木料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那艘船猛地向船尾方向急剧倾斜了一下,整个船体发出一种痛苦挣扎的震颤!船尾那个紧贴水线的排水口,竟被那沉重的油布硬块从内部死死顶住、堵塞!
水排不出,船尾吃水骤然变深,浪涌拍击,巨大的应力瞬间施加在早己腐朽的船尾龙骨结合处!喀……咔嚓嚓……!令人心胆俱裂的撕裂声从船体深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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