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这两个字，她曾对无数冒犯九凰宗威严的敌人说过。
她曾高高在上，看着那些人在她脚下颤抖求饶。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两个字会用在她自己身上。
寝宫角落里，几名侍女垂手而立，她们的目光或怜悯，或好奇，或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凰九天那身笔挺的黑衣之上。
她想起了师尊凤千凝将宗门未来托付于她时的殷切目光。
她想起了九凰宗山门前那块刻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宗训石碑。
她更想起了，此刻正躺在驻地冰床上，生机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凤扶摇。
仇恨、责任、荣耀、生存……无数念头像一锅沸水，在她脑中翻腾不休，最终，所有的沸腾都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
尊严，在宗门的存续和师妹的性命面前，原来是如此奢侈的东西。
凰九天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万年玄冰。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节移动时发出的、细微而又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在那些侍女复杂的注视下，她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然后，膝盖一软，首首地跪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
膝盖与蒲团接触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跪在了那个象征着仆从与卑微的蒲团上，抬起眼，看向不远处那套精致的茶具。
那是她身为九凰宗真传弟子，必修的课程之一。
礼仪，茶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她曾以此为傲，认为这是强者身份的点缀。此刻，这却成了她耻辱的工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开始动作。
取水，温杯，置茶，冲泡……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凝滞，每一个步骤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可越是完美，就越是讽刺。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凰九天双手捧着那盏温润的白玉茶杯，将其高高举过头顶，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个最为标准、也最为卑微的奉茶姿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高大的阴影笼罩着她，萧尘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没有接那杯茶，只是用一种审视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打量着她。
许久，他才伸出一根手指，没有去碰那茶杯，而是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这个动作，不带任何言语，却比任何恶毒的词汇都更具侵犯性。
凰九天的身体猛然一僵，高举着茶杯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茶水晃动，几滴滚烫的茶水溅落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翻涌的怒火与恨意。
这己经不是侍奉。
这是羞辱，是践踏，是把她的人格放在地上，用脚尖碾磨！
她眼中的死寂瞬间被滔天的恨意取代，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破体而出。
就在她体内灵力即将失控爆发的瞬间，一道冰冷的魔音，如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她的脑海。
“扶摇的伤，每拖一刻，就离道基尽毁更近一分。”
轰！
这句话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万年玄冰之水，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冷与无边的绝望。
是啊，她可以反抗，可以与萧尘同归于尽。
但扶摇怎么办？
她那被洞穿的胸口，那不断流逝的生机，那双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
凰九天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与手背上的茶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再睁眼时，她眼中的恨意与杀机己然尽数褪去，只余下一片空洞的麻木。
她端着茶杯，颤抖着，慢慢地，慢慢地向自己的唇边凑近。
她准备以嘴喂茶，完成这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屈辱。
然而，就在茶杯即将触碰到她嘴唇的那一刹那，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轻描淡写地从她手中拿走了那杯茶。
萧尘将茶杯送到唇边，轻呷了一口。
随即，他眉头微皱，随手将那杯凝聚了凰九天所有屈辱与挣扎的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茶凉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重泡。”
凰九天的身体剧烈地一晃，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茶凉了？
这反复无情的戏耍，这高高在上的漠视，比任何实质性的侵犯都更让她感到崩溃。
她机械地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套茶具，准备重复刚才那个让她肝肠寸断的过程。
就在这时，萧尘那带着魔性的声音，再次通过秘法传入她的脑海，这一次，却不再是威胁，而是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你们九凰宗的《涅槃天凰诀》，修炼到极致，在冲击帝境之时，会引动心火，焚身噬魂，最终神魂俱灭，对吗？”
嗡！
凰九天的身子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瞬间定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萧尘，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惊骇。
《涅槃天凰诀》的致命缺陷！
这……这是九凰宗最高的核心机密！
是只有历代宗主与最核心的继承人才有资格知晓的秘密！宗门典籍之中，对此都无半分记载，全靠口口相传。
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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