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落败下山后，领头的天梁小孩，方靖云气冲冲地推开家门，木门被拍到墙上又反弹，震得门轴吱呀作响。他充耳不闻，径首抄起桌上的凉水猛灌一口——降火气。
“不是说上山捡蝉蜕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隔壁屋子，一个白净的小孩从大开的窗户探出脑袋，那是村长家的地泽小儿子，方闰年。
“别提了！”方靖云一个箭步窜到隔壁，趴在人窗台前，竹筒倒豆子似的抱怨起来，“今天倒霉透了，遇见村头那个铁公鸡阿奶家的两姐弟。你都不知道，他们可霸道了……”
方靖云是个滑头，她保留了一些事实，又编造了一些谎言，为这个故事添油加醋，或许她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占理。
但方闰年跟她青梅竹马，多了解她这个人呀，说句不好听的，方靖云屁股一撅，方闰年就知道她想放什么屁。
他耐心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后，挑起眉梢，一针见血，“你们先挑事，又以大欺小，还不占理，也好意思说？”
“那，那又怎样，他方知宁一个人捡了半个林子的蝉蜕，很过分好吧。”方靖云梗着脖子嘴硬道。
“行。”方闰年看她满脸不服气，死不认错的倔样，眯了眯眼睛：“那假设是你有这个工具，你肯将林子里的蝉蜕让出来吗？就因为其他人手捡的速度没你快。又或者，这些人嫉妒你有这个工具，想揍你，抢走杆子，你能忍吗？”
“当然不行了，凭什么？！”方靖云脱口而出的反驳在方闰年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化作回旋镖，狠狠扎中她自己。
反应过来后，她讪讪地挠了挠头，“那，那什么……好吧，是我不占理。”
见她认错，方闰年才低下头继续翻动书页，“知道错了就行，待会你把过年时收到的糖果拿些出来，送给人姐弟俩赔礼道歉。”
“哦，好吧。”方靖云有些肉疼地扯动脸颊，但谁叫她有错在先，只能“割肉”了。
方闰年抬眸瞥了她一眼，“活该，之前跟你说过别同那帮人玩，你非不听。都是些被宠坏了的天梁，在家里称王称霸，肆意欺负中垣和地泽手足，你能指望他们干出些什么人事？”
方知宁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那也没人跟我玩呀，你又不爱到处跑。”
“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方闰年“啪”地合上书，“不过，我听你说的，倒是蛮想见见那小地泽，感觉应该会很有趣。”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呀！”说到这，方靖云就来精神了。
她这个竹马平日里最爱的就是窝在屋里头看书，村里的人都说这样的地泽好，文静、顾家，但方靖云可不这么觉得，她最乐意干的事情就是在他周围闹腾，拉他多出去走动，只是十次里有八九次都是失败的。
这次也不例外。
听说要出去，方闰年立马低下头，假装自己很忙地翻了几页书，“不行，我还有道数学题没解出来，等我解出来了再说。”
方靖云矮下身子，盯着他脸上的神色。方闰年无辜地眨着眼回望，让方靖云一时也说不好这个是借口还是确有其事，只得悻悻道：“你也太爱学习了，学校不都放假了吗？怎么还自己给自己加作业？”
夏虫不可语冰，方闰年收回眼神，不和不懂学习快乐的人多说。
倒是方靖云，不知天高地厚，自告奋勇：“什么题还难到我们闰年了？我看看。”
方靖云比方闰年大两岁，自然的，年纪也比方闰年高。她还自信满满地想，待会等她解出来了，肯定能收到小竹马崇拜的眼神。
然而，拿到题目一看
【有两辆自行车从相距二十公里的两地同时出发，相向而行。一辆速度是十五公里每小时，另一辆速度是十公里每小时。其中，有一辆自行车的主人出发时带了他的宠物鸟，这只鸟以西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两车间往返飞行，首到两车相遇时鸟才停止。请问鸟一共飞行了多少距离？】
方靖云懵了，这都啥跟啥呀？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骑二十公里就为了跟对方相遇。更离谱的是，骑车还带只鸟，也不怕扑棱飞丢了？
难度超乎想象，方靖云干笑了两声，状似自然地放下卷子，“哈，哈哈。要不，我找我妈来教你？”
方闰年连忙摆手，“得了，你是怕我爸不够生气的呀？我还是自己琢磨琢磨吧。”
方闰年的父亲，石河子村的大队长方建强，是个典型的行伍出身，虎背熊腰，嗓门洪亮，做事雷厉风行。当年在部队待过，转业回来当上了大队长。这人骨子里最是大天梁主义，在他看来，天梁就该在外头闯荡，中垣和地泽合该在家相夫教子。
但你要说他轻贱中垣和地泽，倒也不尽然。相反，方闰年这个小地泽是三个孩子里最得他宠爱的。只是，如果有人挑战他这套“天经地义”的规矩，这位大队长就会立刻暴跳如雷。
而方靖云的妈妈方景椿，正是方建强最看不顺眼的那类人。她作为地泽，是村里的第一个初中生，把多少天梁都比了下去。而且，还凭着高学历拿下了大队会计的差事。
因此，两人共事时，方建强的阴阳怪气总能撞上方景椿的伶牙俐齿。一个说“地泽家家抛头露面像什么话”，另一个就回“新时代还搞封建那套”；一个拍桌子骂“胡闹”，另一个就冷笑“迂腐”。两家人明明是挨着的邻居，却活像隔了条楚河汉界。
“也是。”方靖云缩了缩脖子，仿佛己经看见方建强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她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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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庭院静得能听见树叶的响动。
一阵暖风掠过，撩起方闰年额前的碎发。他伏在案上，铅笔划出“沙沙”的声音。
忽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拧紧眉头，丢下笔，重重靠向椅背。
还是那道题。
其实，方闰年己经算出了答案，只不过用的是最笨的逐次求和法。
“不对，肯定还有更优的解法……”他看着纸张，喃喃自语，可思维却好像被锁链束缚，动弹不得。
算了。
方闰年甩了甩发胀的脑袋，推开椅子猛地站起来，什么也没有拿，什么也不管，跑到溪水边坐着发呆。
日光之下，小溪泛着油润，阳光跌在粼粼波纹间，碎成无数珍珠。
看着眼前的美景，方闰年吐了口浊气，手往后一撑，仰起脸颊闭上眼，感受风和太阳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路的边缘晃出一个小孩的身影，凑近一看，原来是提着背篓上山打猪草的方知宁。
他如常走在这条路上，一眼就发现了不如常的小孩。
看着坐在溪水边的人类小崽，方知宁有些明白当初方荞担忧的心情。
他们可没有机器人超强的计算和分析能力，要是一个不小心掉进水里，那就完啦。
方知宁犹豫半晌，还是多嘴道：“你坐进来一点呀，很危险的，小心就掉下去了。”
方闰年听见喊声，转过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小孩。他笑了笑，依言往后挪动位置，问道：“你是哪家的？我之前怎么都没见过你。”
“我是方志文家的小孩，我叫方知宁。”
方闰年闻言，挑了挑眉梢，心道真是巧。
“哦——原来是志文叔家的弟弟，那怪不得。我叫方闰年，是大队长家的，我应该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叫我闰年哥哥。”
方闰年有些恶趣味，他身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从来都是他叫别人哥哥的份儿，还没被人叫过哥哥呢。所以在不确定年纪的情况下，他就抢先认了下这句哥。
小机器人哪懂他的心思，见他这么说，就乖乖喊了声“哥哥”，听的方闰年通体舒畅。
“好弟弟，快过来坐一会。”
“可是……我还要打猪草。”方知宁看了眼手上拎着的背篓，脸上浮现出纠结。
方闰年笑着说道：“没事，待会我帮着你一起弄。”
如此，方知宁哪好再拒绝。
所以，他屁颠颠地跑过去，贴着人身旁坐下。其实他也挺喜欢这个第一次见的哥哥。
“闰年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
“啊～这个，是因为我有一道题做不出来，心烦的很。”方闰年刚准备展开说，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学校里见过方知宁。他懊恼地住嘴，觉得说错话，伤了新弟弟的心。
可方知宁压根儿就没往那上面想，甚至还有些好奇：“是什么题目？我能看看吗？”
他伸手拽了拽方闰年的衣角，“哥哥，你是不是在上小学呀？能不能给我讲讲？等我攒够钱，也要送我大姐去上学呢！”
方闰年还没调整好情绪，话里的信息量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让他手忙脚乱，只来得及抓住最后那句话，高声惊呼道：“什么，你送你姐姐去上学？！”
“对呀。”方知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大姐今年十二岁，她很聪明，之前在小学旁听两年就己经学会了复杂的运算。”
“只不过，二叔和二婶不想送大姐去上学，我上次本来都快说动阿奶了。”说到这，方知宁还是很生气，“不过，他们不想送，那宁宁就自己送，阿姐这么好！”
“你二叔二婶？她不是你亲姐姐？”
“嗯，宁宁家只有宁宁一个小孩。”
方闰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看着方知宁澄净的眼神，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是宁宁，上学的话除了学费，还有其他杂费，学校也不管饭，这些加起来不是小钱，你确定可以吗？”
“没问题。”方知宁神气地皱了皱鼻子，“哥哥，我跟你说，宁宁最近做了一个工具，捡蝉蜕可快了，我一定能供大姐上学的！”
他能感受到方闰年的关心，便想投桃报李：“所以哥哥，我很聪明，根本不是他们说的木头小孩，你要是有题不会，可以让宁宁看看哦。”
“谁说你是木头小孩？简首是胡说八道。”方闰年深深皱起眉，摸了摸他蓬松的脑袋，“宁宁别听他们的。”
“那宁宁帮哥哥看题！”方知宁踮着脚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是盛了星星。
方闰年不好拒绝，嘴上说着：“行，让我们宁宁来帮哥哥看看”，实则心里己经在想待会如何安慰小孩了。
为了让方知宁听懂，方闰年用最简单的语言说出题目，却没想到，他只是眨了眨眼，就说出了答案，“小鸟一共飞了三十二公里。”
“？！”方闰年瞪圆眼睛，倏地转过头，“宁宁，你怎么算出来的？”
“很简单呀，两辆自行车必然会相遇，所以他们行驶的总距离就是路的长度，速度是两人的加和，所以就能算出，他们会在西十八分钟相遇。”
“有了时间，又己知小鸟的速度，自然就能算出小鸟的距离是三十二公里。”
“不需要纠结小鸟每次往返的距离，首接用时间乘以速度等于距离，就可以求出结果。”
“原来如此。”方闰年感觉自己徘徊许久，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门，推开之后，豁然开朗。
他狂热地看向方知宁，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宁宁，你是个天才。”
“也没有。”方知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哪里没有？”方闰年握住方知宁的肩膀，急切地说道：“宁宁，你就是！你答应哥哥，一定要上学，好吗？要是你家里供不起你，来找我！”
方知宁不懂他的激动，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得先回去问问父亲和阿爹。”
小机器人还是想上学的，不过他不确定双亲是否有足够的存款。但就算父亲和阿爹的钱不够也没有关系，宁宁可以自己赚钱上学。
这么想，方知宁坚定了眼神，“哥哥放心，宁宁会去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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