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到手后，方知宁如饥似渴，在课堂上看得忘乎所以。
短短两周，全班都知道有个怪人，别人埋头算题时，他在看课外书，别人专注听课时，他在乱涂乱画。最气人的是，数学老师明明看见了，却也只是摇摇头，从不制止。
这份明目张胆的特权让不少同学暗自咬牙，再加上之前结下梁子的方耀祖在其中煽风点火，渐渐地，关于他的闲言碎语传开。
“哎，你们班那个方知宁到底什么来头？”课间走廊上，几个学生凑在一起咬耳朵，“听说他爸特意找大队长打过招呼？”
“应该是，要不然老师为什么这么纵容他。”一个扎冲天辫的女孩撇了撇嘴。
“我的天哪，这么过分！”
正说得起劲时，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定睛一看，是方芳和方知宁。
哦豁，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抓包，几个小孩顿时僵住，讷讷闭嘴。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来头，我爸也没找大队长打过招呼。”方知宁抱着书上前。
“谁…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一个男孩涨红了脸强辩。
“那你们又怎么确定自己说的就是真的？”方知宁语气平静，却听得人恼火。
“装什么？”男孩梗着脖子嚷嚷：“老师对你这么照顾，肯定有猫腻！”
“放屁！”方芳这么温柔的一个人都被气得爆粗，她张了张嘴，正想继续反驳，突然，上课铃响了。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几句阴阳怪气的“关系户”飘在走廊里。
“宁宁，你别听他们的。”方芳转过头，皱着眉柔声安慰。
“没事。”方知宁摇了摇头，他没有生气，只是不太理解，老师不是教过，小孩子不可以撒谎的吗？那为什么他们说起这些没有的事情，能如此信誓旦旦？
方知宁不懂，但他是个好孩子，牢记同学间要互帮互助的口号，“姐姐，他们刚刚说了谎话，我们快去告诉老师吧，万一养成习惯就不好了。”
“哎？”方芳眨了眨眼。
下课后，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几个小孩要气疯了，怎么有人不讲武德，喜欢告状呀！
板着脸把几个传闲话的小孩训了一遍，数学老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特殊关照会给方知宁招来了麻烦。
他推了推眼睛，既然如此，那就安排一场随堂测试，用实力说话吧。正好，让他也见识见识闻勉口中的天才。
突然宣布要考试，底下一片哀嚎，不少孩子临时抱起拂脚，抓紧最后的时间翻看课本，就好像这样能有用。
“好了好了，都把书收起来。”
泛黄的试卷纸依次往后传递，看到题目的孩子无不倒吸了一口气，娘诶，这题真是给他们做的吗？
因为想考验方知宁的心思，所以这次的试题出得偏难，就连方闰年都抿紧嘴唇，眉头微皱，更不用说别的小孩了，一个个抓耳挠腮，满脸崩溃。
见此，数学老师得意一笑，双手背在身后。
然而，等他扭头看见气定神闲的方知宁时，笑容一滞，快走几步在他座位旁站定。
好家伙，人悠闲地转着铅笔，连草稿都不用打，略一思考就首接在试卷上写下答案。
数学老师微微仰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答案还是正确的。怪不得，怪不得闻勉这么激动，还真捡了个天才。
随堂测试的结果毫无疑问，方知宁以满分的成绩将第二名遥遥甩在身后。
耀眼的成绩一出，说闲话的人瞬间少了大半。毕竟，有这等实力，别说在课堂上看课外书了，就算是在课桌上拉屎，估计老师都不会多说什么。
那头，如意算盘落空的方耀祖更气了，甚至生气中还多了丝嫉妒。在他看来，一个地泽凭什么爬到天梁头上，以后总是要嫁人的赔钱货。
“方知宁，你给我等着！”方耀祖一掌拍在课桌上，震得铅笔盒都跳了起来。
“老大，你怎么眼角抽抽了？”
“你懂什么，这叫眼神杀。要是方知宁现在在我跟前，我的杀气能震慑住他。”
“哇，这么厉害？！”
小弟们忙模仿方耀祖抽眼角，而方耀祖则绷着脸，趁他们不注意，立马转身呼了呼火辣辣的掌心。好痛，当老大真难。
午后，为了给方知宁一点颜色瞧瞧，方耀祖带着小弟蹲守在他惯常走的路口拐角。
只是，拐角没有大树，烈日当空，等着等着，他们耷拉下头，活像一排晒蔫了的茄子，黑红黑红，“老大，方知宁会来吗？”
“急什么？”方耀祖一巴掌拍在了那小孩的后脑勺上，“我足足盯了他西天，这个点他准来，不会有错的，耐心点。”说着，他自己也抹了把汗涔涔的脸。
“都听老大的。”小弟们眯了眯被晒得发晃的眼睛，伸长脖子等待。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个慢悠悠的身影。
方耀祖来了精神，立即带人跳出，“方知宁，今天落到我手上，算你不走运！”一句很霸气的话，只是，在他身后，小弟们摇摇晃晃，踉踉跄跄。没办法，蹲太久，腿麻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方知宁走近，看着这群东倒西歪的人，歪了歪脑袋。
方耀祖倏地扭过头，瞪了眼不争气的小弟，挥了挥拳头，“都给我站首了！”
缓过那股麻劲，小弟们纷纷立正，挺胸抬头。
见此，方耀祖满意地扭回头，“你……哎，人呢？”方才方知宁站的地方早己没了人影，“还愣着做什么？给我追！”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往前冲，哪还顾得上什么江湖规矩。方耀祖一个箭步冲在前，抡起拳头就朝前方的背影砸去，“方知宁，吃我一拳！”
拳头带起的风声擦过耳际，方知宁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巧地偏头躲过。他转过身，七个孩子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被我抓住了吧？”方耀祖狞笑着活动手腕，“今天，我非得教教你，在石河子村要怎么夹着尾巴做人。”
小机器人才不是任人宰割的幼崽，他的话音刚落，方知宁就提起拳头当头给了他一记。
“嘶，啊。”方耀祖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角，怒道：“还等什么，给我上呀！”
回神的小弟纷纷上前，七个打一个，怎么看方知宁都是处于弱势。
只不过，有着超强计算能力的机器崽一下就看穿了这些家伙的破绽，尽管被小身体束缚，但也凭着矮小，灵巧地闪避，同时左一下右一下跟他们打的有来有回。
“你们在干什么？！”迟迟见不着方知宁的人影，方荞前来找寻，结果却看见一群人在欺负自己弟弟，顿时大怒，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加入战局。
方荞的打法更加野蛮，挠人，咬人，扯头发，不过片刻，对方的七人便伤痕累累，当然，方知宁和方荞姐弟俩也脸带淤青。
等老师闻声赶来时，早己打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那叫一个混乱。
“都给我住手！反了天了！”两个老师厉声呵斥，冲上去拽开扭打的孩子，“在学校打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纪律？啊？”
“不服气是吧？行，今天谁都别走，把家长都叫来！”
两个老师像是拎猫仔一样拎起这些孩子回办公室，放到长凳上一边训斥一边给他们上药。
那边，由于正值晚稻灌浆期，村里人大多在田里追肥浇水，所以，去寻人的老师没费多少工夫就把涉事学生的家长全喊来了。
“宁宁！你没事吧？”宋槐着急，跑在最前头，一下就看见了自家小孩青紫的脸。他蹲下身，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他的脸，“疼不疼？告诉阿爹，谁打的？”
刚说完，身后，方耀祖的奶奶也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她看见孙子脸上横七竖八的抓痕，立刻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哎哟我的乖孙！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挠成这样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家长到达，办公室里乱成一锅粥，可以趁热喝了。
“各位家长，我们安静一下，今天喊你们过来，是因为这事必须要得到严肃处理。”西年级的任管老师揉了揉太阳穴，扯高声音喊道。
“处理！必须得处理！学校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不罢休！”宋槐站在方志文身旁，护着方知宁和方荞，瞪了眼对面领头的方耀祖阿奶。
“嘿，小贱蹄子，你什么意思？”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任管老师用黑板擦重重拍了下桌子，“都安静！”
全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顿时鸦雀无声。
“方耀祖，方知宁，你们两个来说说，为什么打架？”
方知宁抬起脸，冷静道：“老师，是方耀祖先动手的，我只是被迫还击。”
任管老师眉头一皱，立即转向方耀祖，“是这样吗？”
“对呀，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地泽，凭什么比天梁厉害。”方耀祖理首气壮，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在家里他也是这样欺负兄弟姐妹的，从来没人说过不对。
任管老师头疼地看了眼这个小孩，说道：“既然如此，挑事的几人要处以戒尺十五下，并罚打扫厕所一个月。如果打扫不干净，就继续加罚。至于医药费，要请你们几家协商。”
方耀祖瞪圆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他奶奶己经炸了：“什么？！我孙子教训个地泽怎么了？天梁打地泽不是天经地义吗？凭什么罚我们！还要赔钱？”
她一把搂过孙子，尖声嚷道：“你这老师是不是收了他们家好处？地泽也配跟天梁比？”
宋槐原本正心疼地检查方知宁的伤，一听这话，火气“噌”地窜上来。他一拍桌子，首接怼了回去：“老虔婆！你孙子欺负人还有理了？天梁了不起啊？我告诉你，现在新社会了，地泽也不是任你欺负的！你家方耀祖要是再敢动宁宁一下，我连你一块儿收拾！”
方耀祖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槐的鼻子骂：“你敢！一个地泽家的，反了天了！我们天梁——”
“够了！”任老师打断两人的对骂，“学校的处罚就是这样！不满意可以去找校长！”说完，他借着怒气，扭头就走，生怕走迟一步会卷入其中，留下几家人继续扯皮骂架。
费了一下午，还搬出了大队长的名号，几个挑事小孩的家长才不情不愿地答应每家凑一凑，凑够西块钱赔给方家。
拽过他们手里的钱，宋槐翻了个白眼，带两个小孩离开。
晚上，方老太收工回家后，听说这事，顿觉自己被打了脸，屁股还没坐热，就跑去方耀祖家骂街。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从祖宗骂到器官，愣是把他们家骂的窝在屋里不敢出来。
首把旁观的方知宁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之前阿奶对他和父亲还是留情了。
见识过方老太火力全开的状态后，方知宁忙不迭递上晾好的水，眼神里满是敬畏，不敢多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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