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英语课的余波尚未平息,放学铃声对刘雷而言,不过是另一种煎熬的开始。他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才低着头,像一抹灰暗的影子,快速收拾书包,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然而,麻烦总是主动找上门。
刚走出教学楼,就被几个人堵在了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为首的是个染着亮紫色挑染、妆容精致的女生,刘雷认得她——夏曦的小跟班,王璐。她身边还站着两个穿着篮球背心、人高马大的男生,抱着胳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笑容。
“哟,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一分钟侠’嘛?”王璐抱着胳膊,声音又尖又利,瞬间吸引了周围还没走远的学生目光,“走得这么急?赶着回去练‘技术’啊?可惜啊,硬件不行,软件再升级也白搭!”
哄笑声从她身后和周围响起。那两个篮球男更是夸张地比划着,一个比着“1”的手势,另一个做出“不行”的摇头动作。
刘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液首冲头顶。他攥紧了书包带子,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低着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诶,别走啊!”王璐横跨一步,挡住去路,故意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啧啧摇头,“看看你这小身板,啧啧,难怪曦曦说抱起来硌得慌。再看看人家新男友,”她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张照片——正是夏曦新男友在健身房的肌肉照,怼到刘雷眼前,“瞧瞧这胸肌,这腹肌!这才叫男人!你?顶多算个没发育完全的豆芽菜!”
照片上那刺眼的肌肉和夏曦依偎的甜蜜笑容,混合着王璐刻薄的嘲讽,像无数根针扎进刘雷的神经。“豆芽菜”、“硌得慌”、“一分钟侠”……这些标签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摇摇欲坠的自尊。
“滚开!”刘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颤抖。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王璐。
“哟呵?生气了?”王璐非但不怕,反而更来劲了,故意凑近一步,脸上是恶意的笑容,“生气也没用啊,废物就是废物!游戏打不过人家,学习学不过人家,连在床上……啧啧啧,更是被秒成渣!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复读?复读一百年你也追不上我家曦曦男朋友一根手指头!”
“你他妈再说一遍!”刘雷的理智彻底被愤怒吞噬,他猛地挥起拳头!积压了一整天的屈辱、愤怒、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只想狠狠砸碎眼前这张刻薄的脸!
“干什么呢!”一声威严的怒喝及时响起!
是教导主任!他正好巡视路过,看到这边围聚的人群和刘雷挥拳的动作,立刻冲了过来。
刘雷的拳头僵在半空。王璐则瞬间变脸,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躲到教导主任身后:“主任!刘雷他要打我!我就说了他几句游戏打得菜,他就动手了!”
“不是!是她……”刘雷急怒攻心,想要辩解。
“够了!”教导主任厉声打断他,厌恶地扫了一眼刘雷通红的眼睛和僵硬的拳头,“刘雷!又是你!开学第一天就惹是生非!看来校长和老林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明天上班时间给我去教务处等着!王璐,你们几个,散了!”
王璐得意地瞥了刘雷一眼,带着那两个篮球男扬长而去。围观的学生也窃窃私语着散开,留下刘雷像个小丑一样,被教导主任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家!”教导主任不耐烦地呵斥。
刘雷麻木地转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知道,这事还没完。教导主任肯定会通知家长。父亲那张暴怒的脸,仿佛己经出现在眼前。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梧桐树下,似乎等了他很久。
是秋暮晴。
她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个水杯,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雷脚步顿住,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只觉得更加难堪。刚刚那场闹剧,她肯定也看到了。
“给。”秋暮晴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走上前,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
刘雷愣了一下,没接。
“擦擦吧。”秋暮晴的声音很平静,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指关节有些发红的拳头上,又移到他布满红血丝、似乎还带着一丝水光的眼睛,“脸上……有灰。”
刘雷这才感觉到脸颊有些异样,大概是刚才情绪激动时蹭到的。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张带着淡淡皂角香的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粗糙的纸巾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干涩。
“没什么。”秋暮晴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被疯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赶紧回家吧。”
她说完,没有再看他,抱着水杯,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不慢,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动。
刘雷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被揉皱的纸巾。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和没有追问的平静,在此刻他千疮百孔的心里,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和……喘息的空间。比起王璐的恶毒、教导主任的呵斥、即将到来的父亲的雷霆之怒,秋暮晴这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反而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不那么让他窒息的东西。
他攥紧了那张纸巾,像攥着一根脆弱的稻草,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最终融入放学的人流。
秋暮晴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指尖在手机侧边轻轻一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嘈杂人声淹没的“滴”声响起。屏幕上,一个录音文件的进度条走到了尽头,文件名自动生成为:【猎物痛点:社交性死亡与暴力倾向临界点】。
她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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