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殿,熏着暖融的安息香,却压不住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魏嬿婉虚弱地靠在堆叠如云的锦被之中,脸色苍白,鬓角汗湿,眼底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胜利的光芒。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在明黄襁褓里、皱巴巴却嘹亮啼哭的婴儿。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令主儿诞下一位健壮的小阿哥!” 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跪地禀报。
皇帝弘历大步流星地冲入殿内,甚至顾不得帝王的威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巨大喜悦和激动!他几步跨到床前,目光灼灼地看向魏嬿婉怀中的婴孩,那响亮的哭声在他耳中如同天籁!
“好!好!朕的五阿哥!朕的永琪!” 皇帝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婴儿的脸颊。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疲惫。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心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儿子!意义截然不同!
他看向魏嬿婉,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充满了感激和怜惜:“嬿婉,你受苦了!为朕诞下麟儿,立了大功!”
“能为皇上诞育子嗣,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 魏嬿婉虚弱地绽开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眼中适时地泛起泪光,将怀中的襁褓又抱紧了些,姿态充满了母性的光辉与对帝王的无限依赖,“只要皇上和我们的孩子安好,臣妾……受再多的苦,都值得。”
“传旨!” 皇帝龙心大悦,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永寿宫令嫔魏氏,温良淑德,诞育皇嗣有功,着晋为令妃!赐协理六宫之权!五阿哥永琪,聪颖健壮,朕心甚慰,着内务府按亲王世子例,厚待抚养!永寿宫上下,皆有重赏!”
“令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内宫人跪倒一片,山呼之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五阿哥永琪的诞生,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表面上激起了巨大的、喜庆的涟漪。圣旨传遍六宫,明面上的贺礼如同流水般涌向永寿宫。皇帝连日留宿永寿宫,对着襁褓中的幼子爱不释手,对刚刚晋封的令妃更是宠爱有加,协理六宫之权,更是将她的地位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整个紫禁城,似乎都笼罩在这位新生皇子和新晋宠妃带来的“喜气”之中。
然而,在这片“喜气”的薄纱之下,是后宫妃嫔们一张张言不由衷的笑脸和一颗颗翻涌着酸水与毒汁的心。
长春宫内,富察琅嬅看着流水般送往永寿宫的赏赐清单,指尖几乎要将手中的锦帕绞碎。她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眼底却是冰冷的寒潭。“令妃?协理六宫?好大的恩宠!”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魏嬿婉的每一步高升,都像在她心口插上一刀。尤其是这“协理六宫”之权,更是对她这个皇后权威赤裸裸的挑衅和分割!
她本己精心布置,想在魏嬿婉产后最虚弱、防备最松懈之时,在乳母或太医身上做些手脚,让那“健壮”的五阿哥无声无息地夭折,或者让魏嬿婉落下终身病根……可计划还未及实施——
“娘娘!娘娘不好了!” 心腹嬷嬷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二阿哥……二阿哥又咳血了!喘得厉害,脸都紫了!太医……太医说怕是……怕是……”
琅嬅脸上的假笑瞬间碎裂,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恐!“琏儿!” 她尖叫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疯了一般冲向二阿哥永琏的寝殿!什么暗害五阿哥,什么打压魏嬿婉,在亲生儿子命悬一线的危机面前,全都变得无足轻重!她扑到永琏床前,看着儿子痛苦挣扎、小脸憋得青紫的模样,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太医!救救我的琏儿!救救他!”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恐惧和母爱所取代。她只能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一遍遍地祈求上苍。暗害五阿哥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断,只能无限期搁置。
咸福宫的高晞月,对着送来的贺礼清单,恨恨地啐了一口:“呸!一个贱婢生的儿子,也配亲王世子例?皇上真是被那狐媚子迷昏了头!” 她嫉妒得发狂,却又无可奈何。皇帝对永寿宫的严密保护和对五阿哥的重视,让她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关起门来摔东西泄愤。
纯嫔苏绿筠看着三阿哥永璋闷闷不乐的脸(因父皇注意力全在五弟身上),心中酸涩难言。她默默收起那份关于魏嬿婉生母的、早己化为灰烬的记忆,对着永寿宫的方向,露出一丝苦涩而认命的笑容。罢了,至少……她的永璋还活着。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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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深处,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重。破屋之内,如懿的高热在江与彬冒险留下的盐和草药作用下,终于艰难地褪去,但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肩头的伤口结了一层丑陋的黑痂,稍一牵动便是钻心的疼痛。
惢心将从江与彬那里听来的、关于五阿哥诞生和魏嬿婉晋封令妃、协理六宫的消息,小心翼翼地、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了她。
如懿枯坐在冰冷的草席上,浑浊的目光呆呆地望着破窗外那一方灰暗的天空,许久没有反应。就在惢心以为她刺激过度,快要崩溃时,如懿却突然咧开干裂的嘴唇,发出了一阵嘶哑而诡异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阿哥……令妃……协理六宫……好……好得很……” 她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从深陷的眼窝里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污垢,留下两道泥泞的痕迹。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抓住惢心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眼神疯狂而偏执:“惢心!你看见了吗?弘历哥哥!我的弘历哥哥!他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他说我是他的青樱!是他唯一的知己!他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他念过的!他都念过的!”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癫狂的回忆,眼神迷离,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笃定:“他现在只是……只是被那个贱人迷惑了!那个下贱的宫女!她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勾引他?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生下弘历哥哥的孩子?也配用‘令妃’这么尊贵的封号?也配……协理六宫?!”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扭曲的嫉妒!
“弘历哥哥一定会醒的!他一定会想起我的!想起我们在圆明园……想起我们墙头马上的誓言!” 如懿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到那堵布满霉斑的墙壁前,用枯瘦的手指在上面反复地、用力地划着,如同在书写最神圣的咒语,嘴里反复地、神经质地念叨着:“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弘历哥哥……你来接我……你一定会来接我的……那个贱人……她抢不走……抢不走的……”
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晃动,如同一个被困在执念与疯狂中的幽灵。对魏嬿婉的恨意,对皇帝残存爱意的病态幻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在冷宫这方寸之地,也困在了她自己编织的、注定破碎的幻梦之中。
惢心看着主子疯癫的模样,听着她反复念叨那两句早己被皇帝遗忘在尘埃里的诗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心沉到了无底深渊。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江与彬的话在耳边回响:活下去,等时机!
可看着眼前这被仇恨和幻想彻底吞噬的主子,惢心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这恨火,烧毁了敌人之前,是否……会先焚尽她自己?
永寿宫内,婴儿的啼哭声洪亮有力。魏嬿婉抱着她的五阿哥,如同抱着最珍贵的权柄和未来,脸上是志得意满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她看着窗外,仿佛能看到冷宫的方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冷酷。
“墙头马上?” 她低低嗤笑一声,如同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那不过是陛下年少无知时的几句酸诗罢了。如今,本宫和本宫的永琪,才是他心尖上的‘新生’。” 她低头,温柔地哄着怀中的婴孩,声音却冰冷如刀,“至于冷宫里的疯妇……就让她抱着那几句诗,烂在泥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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