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95章

胤禛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回冰冷的圈椅中。呛咳声渐渐微弱，只剩下破风箱般的艰难喘息。他睁着那双涣散、空洞、却依旧燃烧着无尽怨毒与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澄心斋那绘着仙鹤祥云的藻井顶棚，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到了乾清宫那金光万丈、接受群臣朝拜的新帝身影。

“老九…龙椅…烫…烫啊…” 一个沙哑破碎、如同诅咒般的低语，从他染血的唇间艰难挤出，随即被淹没在更加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喘息里。

澄心斋内，死寂如墓。只有那浓烈的血腥与药味，以及胤禛唇角不断溢出的、夹杂着墨绿冰晶的污血，证明着这场无声的、来自失败者的终极诅咒。窗外，紫禁城的方向，隐隐传来新帝登基的钟鼓之声，庄严而悠远。

登基大典的钟鼓余韵，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紫禁城新覆的琉璃瓦上。乾清宫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映着新糊的盘龙藻井，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的、劫后余生的死寂与无形的压力。空气里混杂着新漆的刺鼻、沉水香的馥郁，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血脉的疲惫。

胤禟，不，如今是雍正帝了，端坐在宽大冰冷的蟠龙金椅上。明黄的龙袍加身，十二章纹昭示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却衬得他本就清减的面容愈发苍白，眉宇间那份沉静的疲惫非但没有因登临九五而消散，反而更深地刻入骨子里。他微垂着眼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扶手上冰冷的龙首。这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宝座，此刻坐上去，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非来自金铁的冰冷，而是源自那“烫穿骨头”的诅咒，是三百年来无数手足相残的血腥气，是舒尔哈齐龙魂融入他血脉后带来的、对整个王朝原罪的沉重感知。

“启奏皇上，” 大学士马齐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着新朝伊始特有的谨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先帝梓宫奉移景山寿皇殿事宜己毕，陵寝工程亦在加紧督办。当务之急，乃定年号，颁新历，昭告天下，以安民心，定国本。”

年号。胤禟（雍正）的目光缓缓抬起，扫过阶下肃立的几位心腹重臣——马齐、张廷玉、还有因在国丧期间立场坚定、关键时刻支持“血诏”而被破格简拔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方苞。他微微启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缓：“朕思虑良久。‘雍正’二字，取其‘雍和正首’之意。愿天下归心，君臣相得，政通人和，是为‘雍’；秉天承命，明辨是非，守正持中，是为‘正’。以此二字为年号，亦警醒朕躬，夙夜匪懈，不负先帝所托，不负黎民所望。”

“雍正…” 张廷玉低声咀嚼，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道：“皇上圣明！‘雍’字包涵乾坤交泰、天下太平之象；‘正’字昭示纲纪严明、正道首行之志。此年号气象宏大，寓意深远，实乃社稷之福！”

“臣等附议！” 马齐、方苞等人齐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