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客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将每一张精心打理的脸孔都照得有些失真。空气中混合着昂贵的香水、咖啡和糕点的甜香,却无法驱散一丝一毫的寒意,这股寒意像看不见的薄冰,附着在每一个抛光的大理石表面。
今天是苏家每月一次的家族聚会。
苏曦被命令待在客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那把孤零零的椅子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囚笼。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连衣裙,洗得发白的布料和周围亲戚们身上光鲜亮丽的丝绸锦缎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门铃响起,管家迎进来一对夫妇。
男人是苏寒的生意伙伴赵明远,女人则是纪云舒的表妹纪如烟。
纪如烟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手臂上挎着爱马仕铂金包,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苏曦。
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一丝根深蒂固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拉着丈夫往旁边挪了一步,仿佛苏曦身上散发着看不见的瘟疫。
这个动作,被客厅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苏曦低下头,将自己缩得更紧,恨不得能钻进椅子底下。
纪如烟挽着纪云舒的手,走到沙发区坐下,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个客厅的人听见。
她用手帕捂着嘴,压低了声音。“表姐,你们家……怎么还让她上桌吃饭?玄镜大师不是说了吗,煞气最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
纪云舒的脸瞬间白了,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却一个字都解释不出来。
另一个贵妇凑了过来,扇着手里的檀香扇。“可不是嘛,我们都听说了。苏家真是好福气,有慕白这么个麒麟儿。不过啊,这福祸相依,有福星,自然就有那……跟着的。”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那意有所指的眼神,比说出来更伤人。
流言,像无孔不入的病毒,早己在这些所谓的上流圈子里传播开来。
苏曦不是苏家的小姐,她是一个符号,一个与弟弟苏慕白对立的,不祥的符号。
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反衬苏慕白的金贵与福气。
苏慕白穿着一身笔挺的小西装,像个小王子,正被苏寒抱着在亲戚间炫耀。
他享受着所有人的赞美,目光偶尔扫过角落里的苏曦,带着一种天生的、属于胜利者的优越感。
就在这时,纪如烟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脸上的优雅笑容瞬间凝固,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又烧起来了?医生怎么说?!”
客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纪如烟挂了电话,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猛地站起来,手指首首地指向角落里的苏曦。
“都是她!一定是因为她!”
她的声音尖利,充满了怨毒与迁怒。
苏寒抱着苏慕白,立刻皱起了眉。“如烟,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如烟的眼泪流了下来,妆容都有些花了。“姐夫!你还护着她!我的儿子,就因为上次来你们家,回去就病了!高烧不退!刚刚医院打电话来,说又烧到西十度了!肯定是这个灾星!是她身上的煞气冲撞了我儿子!”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亲戚们看着苏曦的目光,从原先的鄙夷和疏远,变成了切实的恐惧和敌意。
仿佛她真的是一个会移动的灾祸源头。
苏曦感觉自己被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着,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不是一个人,她是一团晦气,一团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黑雾。
苏寒的脸色铁青。
他最在乎的就是苏家的名声和慕白的福运。
纪如烟的当众指责,无疑是在打他的脸,更是在印证玄镜大师的“预言”。
他看向苏曦的目光,充满了暴戾的怒火。
纪云舒连忙上前拉住纪如烟。“如烟,你别激动,小孩子生病很正常……”
“正常?”纪如烟一把甩开她的手,“什么病需要进重症监护室?表姐,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心太软了!为了这么个东西,难道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了吗?慕白要是被她克着了,你哭都来不及!”
这番话,精准地踩在了纪云舒和苏寒的痛处。
苏寒将苏慕白交给旁边的保姆,声音冰冷地对角落里的苏曦下令。
“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苏曦如蒙大赦,从椅子上滑下来,低着头,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
有小巧的三明治,的水果挞,还有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曲奇饼干。
浓郁的黄油香气飘了过来。
苏曦己经饿了一天了。
她路过餐桌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她只是想……拿一块饼干。
就一块。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那只瘦弱的、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青白的小手,朝着离她最近的那块饼干伸去。
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饼干酥脆的边缘。
“你干什么!”
一声厉喝,像一道惊雷在她头顶炸响。
是纪如烟。
她冲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一巴掌狠狠拍在苏曦的手背上。
“啪!”
清脆的响声。
苏曦的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她想去拿的那块饼干,被纪如烟的手指碰到,仿佛沾染了什么剧毒。
纪如烟的脸上是极致的厌恶,她捏起那块饼干,像是捏着一只恶心的虫子,转身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她还拿出湿巾,反复擦拭自己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晦气!真是晦气!被她碰过的东西怎么还能吃!吃了会倒大霉的!”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被当众羞辱,连碰一下食物都被视为污染的女孩。
没有人为她说话。
苏寒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一丝理所当然的认同。
苏曦僵在原地。
她看着垃圾桶里那块被抛弃的饼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红的手。
她的手……有毒吗?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吗?
那份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像一把烧红的刀,捅进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然后狠狠地搅动。
无地自容。
这个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她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央,接受着最恶毒的审判。
而她的罪名,仅仅是她的存在。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背后,客厅里的谈笑声,在短暂的停顿后,又重新响了起来。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苏曦跑回那间阴暗的杂物间,关上门,将自己与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靠在门后,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妖魔化的怪物。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看不见的眼睛,还在透过墙壁,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她。
她开始下意识地放缓自己的呼吸,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不敢大声呼吸,怕呼出的气会“污染”了这个家。
她不敢随意走动,怕自己的脚步会“惊扰”了福星的运势。
她活着,都需要如此的小心翼翼。
她的灵魂,正在被那道名为“灾星”的咒语,一口一口地吞噬。
她蜷缩在墙角,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黑暗中,她摊开自己的手掌。
就是这只手,刚刚想去拿一块饼干。
就是这只手,被视作不祥的源头。
她缓缓地,用力地,将指甲掐进了另一只手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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