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间的黑暗是纯粹的,粘稠得像凝固的石油,将光、声音、乃至时间本身都吞噬殆尽。
苏曦蜷缩在冰冷的积灰地板上,这里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浮现出无数双眼睛。
苏寒淬着毒的憎恶,纪云舒空洞的恐惧,苏慕白得意的残忍,石磊的嘲弄,杜怀德的嫌恶,亲戚们“果然如此”的鄙夷。
它们从西面八方将她包围,像一群贪婪的秃鹫,啄食着她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
“灾星。”
“晦气。”
“滚出去!”
“去死吧!”
那些声音汇聚成尖锐的潮水,灌进她的耳朵。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梦境的帷幕,紧随而至的雷鸣,像一柄巨锤,狠狠砸在她的天灵盖上。
苏曦猛地睁开眼,从冰冷的地下室地面弹坐起来。
一身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像一层湿滑的、甩不掉的皮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她肋骨生疼。
又是这个梦。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白天的囚禁,夜晚的审判。
她的灵魂被钉死在过去的十字架上,那些阴影像生了根的藤蔓,死死缠绕着她,勒进她的骨血,让她连在睡梦中都无法喘息。
又一个夜晚,她再次坠入那片熟悉的、由恶意构成的深渊。
但这一次,场景变了。
不再是喧嚣的人群和指责,而是一间空旷惨白的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混合着死亡的腐朽气息。
一个瘦弱的女孩背对着她,坐在病床边,肩膀单薄得像一只随时会碎裂的蝴蝶。
是林若初。
苏曦的心脏骤然一停。
她想开口,喉咙里却像被灌满了水泥。
林若初缓缓转过头,那张曾经明媚如春日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她的目光落在苏曦身上,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令人心碎的疲惫。
林若初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钻进苏曦的每一个毛孔里。
“苏曦,你为什么要靠近我?”
一句话,比任何刀刃都更锋利。
它不是指控,而是一个绝望的提问,一份无法挽回的控诉。
它在说:如果不是你,我本可以活下去。
苏曦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这句话凌空劈成了两半。
那份她拼命压抑、不敢触碰的愧疚,像决堤的黑色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是她。
是她害了林若初。
是她这个“灾星”,将自己的“晦气”带给了她唯一的朋友。
她张着嘴,想解释,想道歉,想跪下来乞求原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若-初的身体,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化为纷飞的、冰冷的尘埃。
“不——!”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喉咙,她从噩梦中惊醒,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呕出酸涩的胆汁。
那份愧疚,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她的心脏,让她痛得几乎要在地上翻滚。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存在?
为什么她要去认识林若初?
为什么她要用自己那份与生俱来的罪孽,去污染一个那么好的女孩?
这个世界,真的容不下她。
痛苦在无尽的黑暗中发酵、膨胀,催生出更加诡异的梦魇。
这一次,她梦见了苏家的别墅。
水晶吊灯,红木家具,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金碧辉煌,却透着一种坟墓般的死寂。
苏寒,纪云舒,苏慕白,他们都在。
他们像三尊没有生命的蜡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是那种熟悉的、审判者的表情。
苏曦站在他们面前,像一个等待被处决的囚犯。
她想逃,双脚却像被钉死在原地。
就在这时,她左手手腕处,那块硬币大小的、淡红色的胎记,开始发热。
不是错觉。
是滚烫的,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她低头看去,那块胎记正发出诡异的、不祥的红光。
那红光越来越盛,像一滴滴入清水的浓墨,迅速向外扩散。
它爬上她的手臂,蔓延过她的肩膀,像拥有生命的藤蔓,将她整个人包裹。
然后,红光从她身上喷涌而出,扑向那三尊蜡像。
“啊——!”
苏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的身体在红光中扭曲、融化。
纪云舒无声地尖叫着,那身昂贵的套装被红光点燃,化为灰烬。
苏慕白那张“福星”的脸,在红光中变得狰狞,他伸出手,似乎想求救,却连同整个别墅,一起被那片猩红的光芒彻底吞噬。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海。
而她,就是这片血海的中心。
那个怪物。
那个真正的,会带来灾祸的,罪孽的化身。
“不!!”
苏曦从地板上弹起,这一次的惊恐,远胜以往任何一次。
她甚至来不及喘息,左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自己的右手手腕。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袖,她清晰地感觉到。
那块胎记所在的位置,真的在发热。
一股温热的、绝不该存在的温度,正从她的皮肤下,源源不断地传来。
苏曦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她疯了吗?
还是说……那些梦,都是真的?
玄镜大师的话,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
“那是‘罪孽’的有形显化。”
“是她与生俱来,必须背负的‘罪孽’。”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掀开了自己的衣袖。
地下室没有光。
但在那片极致的黑暗里,她仿佛能“看”见。
看见那块胎记,正在她惨白的皮肤上,散发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令人心悸的能量。
那份真实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名为“毁灭”的潘多拉魔盒。
她不再只是一个被动承受的“灾星”。
她是一个会主动伤人的,真正的怪物。
这份认知,比任何羞辱和打骂,都更让她恐惧。
她怕的,不再是别人。
她怕的是她自己。
是她身体里那个正在苏醒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恶魔。
手腕上的热度,在一点点消退。
但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却被点燃,烧成了燎原的大火。
夜夜被梦魇折磨,她的灵魂被过去的阴影和未来的恐惧死死缠绕。
她连睡梦中都无法逃脱。
那份痛苦,像跗骨之蛆,紧紧地、贪婪地啃噬着她,不肯放过她分毫。
地下室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一个被自己吓坏了的,绝望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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