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铁门被从外面拉开,一道沉重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死寂。
光线,像吝啬的施舍,只在门口投下一块惨白的矩形。
一个佝偻的身影,逆着光,轮廓模糊。
丁怀恩。
他是这个家里,唯一还会用“大小姐”称呼她的人,尽管那称呼总是压得极低,像风中残烛,一吹即散。
老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那是这片无边黑暗里,唯一会为她亮起的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粗瓷碗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迅速退后,关上门。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场默剧。
碗里是温热的白粥,不加任何东西,但那份热气,是苏曦一天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这种无声的接济,己经持续了很久。
它像一根细弱的蛛丝,将悬在深渊之上的苏曦,勉强吊着,不至于立刻坠落。
今天,门再次被推开。
一股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了进来,瞬间勾起了苏曦胃里所有的酸水。
丁怀恩蹲下身,手里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快速将纸包塞到苏曦冰冷的手里,那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一颤。
是一个肉包子。
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
苏曦捧着那个包子,像捧着一个易碎的梦。
她己经很多年,没有闻过这样实在的香气了。
就在她准备张口的瞬间,一个清脆又尖利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了过来。
“丁爷爷,你在干什么!”
苏慕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脚上的白色运动鞋一尘不染。
他皱着眉,漂亮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嫌恶与戒备。
丁怀恩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慌乱地站起身,挡在苏曦面前,双手在身侧局促地搓着。
“小少爷……我……我看大小姐她……”
苏慕白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苏曦手里的那个肉包子上,像一只护食的幼兽。
他伸手指着丁怀恩,声音陡然拔高。
“我爸爸说了,她是灾星!不能给她吃好东西!吃了会助长她的煞气,会害了我和爸爸妈妈的!”
丁怀恩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只是一个领薪水的佣人,在这个家里,连大声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苏慕白见丁怀恩不说话,更加得意。
他转向苏曦,脸上是居高临下的轻蔑。
“把包子给我!”
苏曦下意识地将包子往身后藏去。
这是丁爷爷给她的。
是她的。
苏慕白见她不从,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不再理会苏曦,而是转头对丁怀恩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你一个下人,也敢管我苏家的事?”
他双手叉腰,学着苏寒的模样,语气里满是威胁。
“我这就去告诉爸爸,说你偷偷喂灾星!让他扣光你的工钱,把你赶出去!”
“不要!”丁怀恩彻底慌了,他弯下腰,几乎是在哀求,“小少爷,您别告诉老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份威胁,像一把冰冷的钳子,扼住了老仆的喉咙,也扼住了苏曦的心脏。
丁怀恩脸上的恐惧是如此真实。
苏曦知道,如果苏寒知道了这件事,丁爷爷真的会被赶走。
他是这个冰冷地狱里,她唯一的暖源。
她不能失去他。
苏曦缓缓地,将那只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她摊开手掌,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肉包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苏慕白哼了一声,一把将包子夺了过去。
他没有吃,而是走到墙角,像丢垃圾一样,将那个包子,狠狠地扔进了角落里积着污水的桶里。
“噗通”一声。
那声音,像是砸在苏曦的心上。
苏慕白做完这一切,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丁怀恩。
“以后安分点,别多事。”
说完,他才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消失在门口的光亮里。
门,没有关。
丁怀恩还僵在原地,满是皱纹的脸上,是羞辱,是恐惧,也是深深的无力。
他看着苏曦,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黑暗,再次将一切吞噬。
那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她感受到了世间尚存温暖,不至于彻底崩溃。
但这份温暖,却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两天后,苏曦被允许出来打扫主楼的卫生。
她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遍遍擦拭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丁怀恩端着一盆水从她身边经过,趁着西下无人,他迅速蹲下身。
他的动作很快,声音压得比耳语还轻。
“大小姐……”
苏曦的动作停住了。
丁怀恩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犹豫,他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确定苏寒和玄镜都不在。
“其实……你妈妈她……”
苏曦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光。
丁怀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惊天的秘密。
“当年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丁管家。”
一个幽幽的声音,像没有温度的蛇,从两人身后滑了过来。
玄镜不知何时,如鬼魅般站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他那身玄色长袍在明亮的灯光下,反而显得更加阴森。
丁怀恩的身体瞬间石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比苏曦的脸还要苍白。
玄镜缓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丁怀恩的心跳上。
他停在两人面前,巨大的阴影将他们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在丁怀恩身上停留了一秒,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老仆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玄镜的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神情。
“心怀杂念,可是会引来祸事的。”
他没有看苏曦,话却是对丁怀恩说的。
“有些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是对所有人的慈悲。”
丁怀恩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是……大师教训的是……”
玄镜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苏曦,声音轻柔得像魔鬼的低语。
“孩子,不要试图去探寻不属于你的东西,那只会让你身上的罪孽,更加深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与他们擦身而过,走向客厅。
丁怀预如蒙大赦,他端起水盆,甚至不敢再看苏曦一眼,脚步踉跄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只留下苏曦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上。
丁爷爷想说什么?
妈妈她……怎么了?
当年的事……又是什么事?
她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继续擦拭着面前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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