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陌生人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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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陌生人的善意

 

地下室的铁门被从外面拉开,一道沉重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死寂。

光线,像吝啬的施舍,只在门口投下一块惨白的矩形。

一个佝偻的身影,逆着光,轮廓模糊。

丁怀恩。

他是这个家里,唯一还会用“大小姐”称呼她的人,尽管那称呼总是压得极低,像风中残烛,一吹即散。

老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那是这片无边黑暗里,唯一会为她亮起的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粗瓷碗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迅速退后,关上门。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场默剧。

碗里是温热的白粥,不加任何东西,但那份热气,是苏曦一天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这种无声的接济,己经持续了很久。

它像一根细弱的蛛丝,将悬在深渊之上的苏曦,勉强吊着,不至于立刻坠落。

今天,门再次被推开。

一股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了进来,瞬间勾起了苏曦胃里所有的酸水。

丁怀恩蹲下身,手里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快速将纸包塞到苏曦冰冷的手里,那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一颤。

是一个肉包子。

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

苏曦捧着那个包子,像捧着一个易碎的梦。

她己经很多年,没有闻过这样实在的香气了。

就在她准备张口的瞬间,一个清脆又尖利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了过来。

“丁爷爷,你在干什么!”

苏慕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脚上的白色运动鞋一尘不染。

他皱着眉,漂亮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嫌恶与戒备。

丁怀恩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慌乱地站起身,挡在苏曦面前,双手在身侧局促地搓着。

“小少爷……我……我看大小姐她……”

苏慕白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苏曦手里的那个肉包子上,像一只护食的幼兽。

他伸手指着丁怀恩,声音陡然拔高。

“我爸爸说了,她是灾星!不能给她吃好东西!吃了会助长她的煞气,会害了我和爸爸妈妈的!”

丁怀恩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只是一个领薪水的佣人,在这个家里,连大声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苏慕白见丁怀恩不说话,更加得意。

他转向苏曦,脸上是居高临下的轻蔑。

“把包子给我!”

苏曦下意识地将包子往身后藏去。

这是丁爷爷给她的。

是她的。

苏慕白见她不从,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不再理会苏曦,而是转头对丁怀恩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你一个下人,也敢管我苏家的事?”

他双手叉腰,学着苏寒的模样,语气里满是威胁。

“我这就去告诉爸爸,说你偷偷喂灾星!让他扣光你的工钱,把你赶出去!”

“不要!”丁怀恩彻底慌了,他弯下腰,几乎是在哀求,“小少爷,您别告诉老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份威胁,像一把冰冷的钳子,扼住了老仆的喉咙,也扼住了苏曦的心脏。

丁怀恩脸上的恐惧是如此真实。

苏曦知道,如果苏寒知道了这件事,丁爷爷真的会被赶走。

他是这个冰冷地狱里,她唯一的暖源。

她不能失去他。

苏曦缓缓地,将那只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她摊开手掌,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肉包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苏慕白哼了一声,一把将包子夺了过去。

他没有吃,而是走到墙角,像丢垃圾一样,将那个包子,狠狠地扔进了角落里积着污水的桶里。

“噗通”一声。

那声音,像是砸在苏曦的心上。

苏慕白做完这一切,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丁怀恩。

“以后安分点,别多事。”

说完,他才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消失在门口的光亮里。

门,没有关。

丁怀恩还僵在原地,满是皱纹的脸上,是羞辱,是恐惧,也是深深的无力。

他看着苏曦,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黑暗,再次将一切吞噬。

那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她感受到了世间尚存温暖,不至于彻底崩溃。

但这份温暖,却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两天后,苏曦被允许出来打扫主楼的卫生。

她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遍遍擦拭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丁怀恩端着一盆水从她身边经过,趁着西下无人,他迅速蹲下身。

他的动作很快,声音压得比耳语还轻。

“大小姐……”

苏曦的动作停住了。

丁怀恩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犹豫,他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确定苏寒和玄镜都不在。

“其实……你妈妈她……”

苏曦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光。

丁怀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惊天的秘密。

“当年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丁管家。”

一个幽幽的声音,像没有温度的蛇,从两人身后滑了过来。

玄镜不知何时,如鬼魅般站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他那身玄色长袍在明亮的灯光下,反而显得更加阴森。

丁怀恩的身体瞬间石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比苏曦的脸还要苍白。

玄镜缓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丁怀恩的心跳上。

他停在两人面前,巨大的阴影将他们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在丁怀恩身上停留了一秒,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老仆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玄镜的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神情。

“心怀杂念,可是会引来祸事的。”

他没有看苏曦,话却是对丁怀恩说的。

“有些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是对所有人的慈悲。”

丁怀恩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是……大师教训的是……”

玄镜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苏曦,声音轻柔得像魔鬼的低语。

“孩子,不要试图去探寻不属于你的东西,那只会让你身上的罪孽,更加深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与他们擦身而过,走向客厅。

丁怀预如蒙大赦,他端起水盆,甚至不敢再看苏曦一眼,脚步踉跄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只留下苏曦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上。

丁爷爷想说什么?

妈妈她……怎么了?

当年的事……又是什么事?

她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继续擦拭着面前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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