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家中,她像一个透明的存在,不被需要,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罪恶感。
宽敞的客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将每一张精心打理的脸孔都照得有些失真。
空气中混合着昂贵的香水、咖啡和糕点的甜香,却无法驱散一丝一毫的寒意,这股寒意像看不见的薄冰,附着在每一个抛光的大理石表面。
今天是苏家每月一次的家族聚会。
苏曦被命令待在客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那把孤零零的椅子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囚笼。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连衣裙,洗得发白的布料和周围亲戚们身上光鲜亮丽的丝绸锦缎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她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从所有人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沙发区,苏寒正端着一杯红酒,与一位面容精明的远房堂叔交谈。
那位堂叔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曦的方向,随即快速移开,他压低声音。
“阿寒,最近生意怎么样?听说城南那个项目拿下来了,慕白这孩子的福气真是越来越旺了。”
苏寒晃了晃杯中的红色液体,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表面风光罢了。家里有个填不上的窟窿,赚再多,都觉得心慌。”
他的视线,像淬了冰的针,隔着半个客厅,精准地刺向角落里的苏曦。
堂叔的表情变得微妙,他顺着苏寒的目光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然又带着几分忌讳的神情。
“大师没再给想想办法?”
苏寒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办法?根子就坏了,能有什么办法。”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当初就不该心软。生了个灾星,累及整个家族,真是家门不幸!”
那句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像一颗被精准投掷的石子,在喧闹的客厅里激起了一阵短暂而诡异的安静。
无数道目光,同情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角落。
苏曦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剖开她的胸膛,将她那颗跳动的心脏,血淋淋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任人评说,任人践踏。
无地自容。
这个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她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央,接受着最恶毒的审判。
而她的罪名,仅仅是她的存在。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从椅子上滑下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老鼠,贴着墙根,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客厅。
没有人叫住她。
她的离开,和她的存在一样,无声无息,无足轻重。
她漫无目的地在冰冷的走廊里游荡,主楼的光鲜亮丽与她格格不入。
走到二楼书房的拐角,一阵压抑的、细微的哭泣声,钻进了她的耳朵。
她停下脚步,身体僵硬。
是母亲纪云舒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只探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朝书房虚掩的门缝里看去。
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纪云舒跪坐在地毯上,怀里紧紧抱着己经快要睡着的苏慕白。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苏慕白柔软的头发上。
“小白,我的小白……”
纪云舒的脸埋在儿子的颈窝里,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心疼。
“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让你跟着受了这么多委屈。”
苏慕白在睡梦中动了动,含糊地呢喃。
“妈妈……我没有受委屈……”
纪云舒把他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亲吻着他的额头,那双总是温柔得体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痛苦的挣扎。
“是妈妈没用,是妈妈太懦弱了……”
她的声音碎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
“但是你放心,为了你,妈妈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做。”
那份爱,是如此的浓烈、深沉。
那份愧疚,是如此的真切、痛苦。
苏曦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浑身冰冷。
她看着门缝里那对紧紧相拥的母子,看着那份她从未拥有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母爱。
原来,母亲不是不爱孩子。
她只是,不爱她。
原来,母亲不是没有眼泪。
她的眼泪,只会为弟弟流。
原来,她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冷漠和折磨,在母亲的眼里,都变成了弟弟所受的“委屈”。
她,苏曦,就是那个委屈本身。
她是一根刺,扎在母亲的心上,让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那份对比,像最锋利的冰凌,将她最后一点对“母亲”这个词的幻想,彻底刺穿,碎成了一地冰屑。
她默默地,悄无声息地退回走廊的黑暗中。
她回到后院那间永远阴暗的杂物间,关上门,将自己与那个世界彻底隔绝。
她蜷缩在墙角,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父亲说,她是灾星,是家门不幸。
母亲的眼泪在说,她的存在,是对弟弟的亏欠。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她不该在这里。
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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