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她的小说名字也叫俘枝。
不同于那个俯身望向芝芝,或者她更大胆,更冒犯想到的俯身亲吻芝芝。
小说名字的《俘枝》,是贺先生俘获小枝。
书中的世界两人己经做尽了各种事,而现实世界却那么残忍。
她的少女心事淋漓尽致的表现在了书中的小枝身上。
字字句句,皆是现实中不敢逾越的渴望在虚构世界里的疯狂滋长。
那些细微的观察,被放大的身体接触,被她反复咀嚼的对话语气,无一不是她现实中度鹤宴的映射!
殊荷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身地站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才能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她紧紧盯着度鹤宴的脸,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一丝裂缝——
惊讶?嫌恶?
还是……了然?
然而,度鹤宴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极其平静地翻看着,眼神专注得仿佛在看一份枯燥的财务报告。
他甚至在某处描写她刻意用华丽辞藻堆砌“贺先生”外貌的地方,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微小的停顿几乎让殊荷窒息。
时间被无限拉长。终于,他合上了稿纸,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只是看完了一页无关紧要的报告。
他抬眸,目光重新落在殊荷脸上。
眼神深邃依旧,却似乎比刚才更加难以捉摸。
再度开口,声音却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上位者式的困惑,好像他真的只是单纯好奇小说大胆泼辣的结构。
“阿荷。”
殊荷轻颤着,她猜不到度鹤宴的想法,看不进那密不透风的面具里。
也许今晚无法避免要与他争执顶撞一番了。
太难堪了。
“都怪我。”
偏偏度鹤宴说了最不应该说的话。
什么叫——都怪他?
殊荷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偏偏那人极其擅长西两拨千斤,又轻飘飘的把这样一个本该上升到道德命题,转化成了简单的育儿心得。
“都怪我没有做好榜样,我像你这个年纪,也天天迷恋小说,以前喜欢金庸古龙,梦想做个侠客,早几年还做梦想成为陆小凤。”
他分毫没有想批评她的意思,反而淡笑着提起了他的往事。
“我呢,也尝试过写点东西,早些年也写过都市玄幻的爱情故事,写了小半年,还被也哥砸礼物砸到了网站第一,里面有个新角色是个公主,也哥预定了那位公主是你。温语姐还夸我,要我好好写,以后出钱拍电视剧,我们芝芝就说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他说到这里,又猛然停顿,好像突然又回到了那些年,看到了那个天真的小孩。
可惜早就回不去了。
殊荷从他手中拿过了稿纸,有点不是很想接话。
他现在己经连一句解释都不需要了,
根据破屋效应,想要忽略窗户上的窟窿,就只需要捅破天花板。
而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文稿上惊世骇俗的句子,盖住了男公关带来的冲击。
而度鹤宴,是真的不在意。
甚至还能拿出自己的经历来给她找借口。
——你看,没关系的,这很正常,大家都会经历。
他就那样自然的把她的感情归属到了普通的小说创作上。
明明从名字上就能看出她小心翼翼的在隐喻。
殊荷的心又一次碎掉了。
度鹤宴不会有回应,明明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还是觉得不死心。
她甚至都没有奢求拥有,只是自己偷偷妄想,竟也不可以吗?
于是她带着点赌气,小声开口,“那是你没有坚持。”
“至少要坚持完成自己的作品,给己经开始的故事一个结尾。”
“至少要负责不是吗?”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是小说还是她自己,还是逐渐重叠的命运。
反正都一样的。
度鹤宴不打算细说男公关的事,殊荷也不打算自曝了,她踮着脚,把那叠纸塞到了床尾的碎纸机。
碎纸机发出嗡嗡的噪音,她看着自己的一个个敲下来的文字被一点点搅碎,首至变成了一盒纸屑。
好像这样就不会再留下难堪的证据。
“阿荷以后想要当作家吗?这个行业好像也不错,就是会很辛苦。我希望阿荷能做一个自由的人。”
“不会,只是无聊的时候写点东西。”
“哦?” 度鹤宴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殊荷以为到此为止了。
偏这人又开始了讨厌的为她好句式。
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家长角色,“既然无聊,那要不要去公司?”
“九龙有家集团新收购的娱乐公司,你无聊可以去玩玩。程心雅是这方面的行家,需要的话她可以教你。”
“不用了!”殊荷厉声说。
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提程心雅。
她什么都懂,优雅成熟,而她则还是个把心思放在虚幻爱情故事上的幼稚鬼。
是这个意思吗?
脚踝的隐痛似乎又清晰起来,连带着,心底那点残余的委屈和叛逆再次冒头,来不及发泄,殊荷闷闷地揪着身下的床单,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那些关于“职业规划”、“能力提升”的陈词滥调。
CoCo的敲门声好比一场及时雨。
殊荷迫不及待地仰头,只见郑妈妈和CoCo笑眯眯地推着餐车进来。
“小小姐,度先生,” 郑妈妈贴心地带了张可撑在床上的小桌过来,一边布菜一边介绍,“我炖了点燕窝,还有些小姐爱吃的虾饺和流沙包,压压惊。”
“度先生,您也忙了一晚,用一点吧?” 郑妈妈温和地询问。
度鹤宴看了一眼托盘里精致的点心和冒着热气的燕窝,又看了看旁边缩成一团、眼神却忍不住往食物上瞟的殊荷,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颔首:“好。”
布置完餐桌,郑妈妈和CoCo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
度鹤宴拿起筷子,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他夹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虾饺,自然地放进了殊荷面前的碟子里。
“趁热吃。”
这自然的动作,还有这围在床边一起用饭的场景,猝不及防地冲垮了殊荷心头那堵由羞耻、委屈和烦躁筑起的堤坝。
鼻头蓦地一酸,忍了一晚上没掉眼泪,这会竟然想哭出来。
眼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破旧狭窄、没有暖气的出租屋。
窗外是港城湿冷的冬雨,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
刚失去双亲不久的小女孩,裹着洗得发白的旧毯子,冻得瑟瑟发抖,小脸苍白。
度鹤宴穿着不合身的旧外套,强撑着睡意,守着那口咕嘟冒泡的小锅。锅里煮着最便宜的速冻云吞,汤水稀薄,却是那时唯一的热源。
“阿荷,来。”
度鹤宴将仅有的几颗云吞都捞给了她,自己只舀了点清汤。
他总说煮饭的时候吃过了,说不饿,但他的表情那么不自然,她总是一眼就看穿。
于是也赌气说,“不行,小鹤哥哥不吃,那芝芝也不吃。”
他们早就说好了,要永远一起吃饭。
永远好短好短啊。
殊荷吸了吸鼻子,拿起勺子,舀起那颗温热的虾饺,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暖意顺着食道滑下,一路熨帖到心底深处,那点酸涩的难过,终究被这迟来的、熟悉的温柔,泡得软软的,沉了下去。
她低着头,小口吃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
度鹤宴看着她安静进食的侧影,目光在她微红的眼眶和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了片刻,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也沉默地拿起了筷子。
房间里只剩下温暖的食物香气和一种奇异的、带着伤痕的宁静。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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