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紫色潮水吞没的瞬间,曾霁之以为自己会彻底坠入虚无。
可刺骨的寒意刚褪去半分,耳边就响起了细碎的风铃声——不是金属碰撞的冷响,是带着暖意的、像用阳光串成的调子。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流动着光粒子的草坪上。
脚下的草叶泛着半透明的蓝,踩上去像踩着融化的星子,远处的城堡尖顶缀满了会眨眼的灯,明明是陌生的地方,空气中却飘着熟悉的桂花甜香,只是比黄金庭院的味道多了层淡淡的、像旧书页的气息。
“这里是……”他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十几个身影从城堡方向冲出来,衣袂翻飞间,曾霁之的呼吸骤然停住——是他们。
梅比乌斯的白大褂在光粒子里飘得像朵苍白的花,手里却攥着闪着绿光的注射器。
苏的长枪凝聚着比之前更盛的金光,肩甲的划痕似乎浅了些,眼神却依旧沉得像深潭。
千劫扛着大剑狂奔,作战服上的血渍还没干透,狂躁的红芒在他周身跳动……还有阿波尼亚、维尔薇、科斯魔……十三张和黄金庭院分毫不差的脸,此刻都绷着和之前相似的凝重,却又多了种奇异的松弛,仿佛这里的空气能稀释掉一部分绝望。
“它在侵蚀数据核心!”凯文的声音劈开风层,他手里的巨刃拖着冰蓝色的尾焰,“守住第三节点!”
曾霁之顺着他们冲锋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草坪尽头的半空中,盘踞着一团扭曲的灰黑色雾气。
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化作缠绕的触须,时而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所过之处,半透明的草叶瞬间枯萎成数据流的乱码,连空气里的光粒子都被搅成了破碎的碎片。
“那是什么……”他喃喃自语,喉咙发紧。
“侵蚀之律者。”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曾霁之猛地回头,看见个从没见过的紫发女孩。
她穿着黑色的短裙,裙摆绣着银色的雷纹,手里握着把缠绕着电光的太刀,紫色的长发被风掀起时,发梢泛着细碎的蓝。
她的眼神里带着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警惕,像只误入幻境的孤狼,正死死盯着那团黑雾。
“你是谁?”
曾霁之脱口而出。
女孩没看他,注意力全在战场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刀柄:“我是芽衣。”
这两个字刚落地,战场那边就传来一声闷响。
科斯魔的巨斧被黑雾缠住,斧刃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他闷哼着想要挣脱,黑雾却像有生命似的顺着斧柄爬向他的手臂,所过之处,他的作战服瞬间变成了剥落的像素块。
“科斯魔!”
阿波尼亚的法杖亮起金光,试图用锁链扯回黑雾,可那些锁链刚碰到黑雾就开始崩解,“它在吞噬数据形体!”
梅比乌斯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惯有的轻佻,却比黄金庭院的调子冷了三分:“有点意思,居然能解析我的基因链。”
她将一支绿色注射器扎进手臂,周身突然爆出无数细小的绿色光丝,像张巨网罩向黑雾。
“但你以为,蛇是那么好吃的吗?”
光丝与黑雾碰撞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可黑雾只是顿了顿,就分裂出更多触须,绕过光网缠上梅比乌斯的脚踝。她的白大褂下摆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水浸湿的纸。
“啧,麻烦。”
她啧了声,却没有后退,反而往前又迈了一步。
曾霁之看得心头发紧。
他想冲过去,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和之前在圆形大厅时一样,他只能做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维尔薇的机械造物被黑雾分解,看着帕朵菲莉丝抱着偷来的“宝物”狼狈躲闪,看着格蕾修的画笔在空中划出的保护罩一点点布满裂纹。
他们明明是数据构成的影子,倒下时却和真人一样沉重。
他看到帕朵菲利斯倒在芽衣的怀里说。
“芽衣姐,我不想死。”
他流下了眼泪,明明那么活泼的一个女孩子,天天在旁边转来转去。怎么就......
然后是苏。
他用长枪撑起金色屏障护住几个摇摇欲坠的同伴,自己却被黑雾从背后缠绕。
屏障破碎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眼城堡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了沉郁,只有种近乎温柔的释然,像在看某个不会到来的黎明。
“苏医生!”曾霁之失声喊道,可那团金光己经化作漫天光点。
一个接一个。
千劫怒吼着冲进黑雾最浓的地方,大剑爆发出最后的红光,却只在黑雾上撕开道转瞬即逝的口子。
阿波尼亚的锁链寸寸断裂,她闭上眼默念着什么,周身的金光最后一次亮起,像盏熄灭前骤然变亮的灯。
凯文的冰刃冻结了大片黑雾,却挡不住从内部蔓延的侵蚀,他保持着挥刃的姿势化作冰雕,然后寸寸碎裂……
曾霁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终于明白这片乐土为什么会有桂花香气了——那是用无数个“他们”的碎片,拼凑出的、虚假的温暖。
就在黑雾即将吞噬整个城堡时,场景突然像被打碎的玻璃,噼啪作响着裂开。
光粒子重组的瞬间,曾霁之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舞厅里。
水晶灯折射出千万道暖光,木地板光可鉴人,空气中飘着香槟和玫瑰的味道。
十三位融合战士坐在餐桌旁,脸上没有了战场的血污,连梅比乌斯白大褂上的褶皱都变得柔软,苏正在给阿波尼亚的茶杯添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们看起来和黄金庭院的租客们一模一样。
舞池中央,爱莉希雅穿着条缀满碎钻的白色长裙,正对着刚走进来的芽衣笑。她的金发在灯光下泛着蜜糖色,尾音翘得比黄金庭院的午后还要甜:“要来跳支舞吗,芽衣?”
芽衣握着太刀的手松了松,眼神里的警惕渐渐被困惑取代:“这里是……”
“是梦的尽头呀。”
爱莉希雅伸出手,指尖的蔻丹红得像初绽的花,“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音乐不知何时响起,是支舒缓的华尔兹。
芽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太刀,将手放进了爱莉希雅掌心。
她们的舞步轻盈得像两片雪花。爱莉希雅的裙摆旋转时,碎钻折射出的光落在芽衣的紫发上,像撒了把星星。
曾霁之站在角落,看着爱莉希雅笑着对芽衣说着什么,看着芽衣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看着她们的影子在地板上依偎成一团,突然想起黄金庭院的雨天,爱莉希雅也是这样拉着他在客厅转圈,说跳舞能赶走潮湿的霉味。
“你知道吗,芽衣。”
爱莉希雅的声音透过音乐传过来,温柔得像浸了温水。
“我们十三人,从诞生起就背负着‘消灭律者’的宿命。”
芽衣的动作顿了顿:“所以你们……”
“所以我们选择呀。”
爱莉希雅踮起脚尖,旋转的裙摆画出个完美的圆。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会笑,会痛,会为了保护彼此而战。”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但‘始源’的使命,总要有人继承。”
芽衣猛地攥紧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把‘爱’的力量,借给你呀。”
爱莉希雅笑得眉眼弯弯,身体却在一点点化作金色的光粒子。
“去告诉那个侵蚀一切的家伙,人类最珍贵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数据或力量哦。”
光粒子像潮水般涌向芽衣,顺着她的指尖钻进她的身体。
芽衣的紫发开始泛出金边,瞳孔里燃起温暖的光,周身缠绕的不再是冰冷的雷电,而是带着温度的金色火焰。
当最后一粒光粒子没入她体内时,爱莉希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请不要忘记,往世乐土记载着就是这一个简单而又欢乐的故事.......”
她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支落在地上的白色玫瑰。
“爱莉希雅!!!”
音乐骤停的瞬间,芽衣睁开眼。
曾霁之看见她的身影突然变得高大,金色的光翼在她背后展开,手中的太刀化作凝聚着万千光点的长剑。
她转身冲向舞厅外,那个背影决绝又温柔,像极了刚才消散的爱莉希雅。
画面再次撕裂。
这一次,他看到芽衣站在破碎的数据空间中央,金色的剑光劈开层层黑雾,侵蚀之律者发出刺耳的尖叫,在光芒中一点点瓦解。而在她挥剑的瞬间,曾霁之的眼前突然闪过另一幅画面——
同样是金色的剑光,同样是决绝的背影。
只是那时的舞池是冰封的,对面站着的是持着巨刃的凯文,而挥剑的人,正是穿着白色长裙的爱莉希雅。
她的笑容在风雪中绽放,像朵永不凋零的花。
两个身影在他眼前重叠、分离、再重叠。
爱莉希雅的笑,芽衣的剑,凯文的冰,黄金庭院的桂花糕,战场的血腥味,舞厅的玫瑰香……无数画面像失控的碎片在他脑海里冲撞,疼得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原来那些温柔不是虚假的!
原来那些牺牲不是偶然的!
原来黄金庭院里的每个笑容背后,都藏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风突然变得很冷,带着黄金庭院清晨的凉意。
曾霁之站在漫天飞舞的光粒子中,看着芽衣的身影彻底融入光芒,终于忍不住蹲下身,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他想喊,想问问爱莉希雅疼不疼,想问问苏有没有后悔,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个迷路的孩子。
“霁之?”
一个温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熟悉的、甜甜的笑意。
曾霁之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鹅黄色窗帘,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桂花糕香气,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暖得让人发困。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柔软的布料——是爱莉希雅的裙摆。
他正躺在爱莉希雅的怀里。
她低头看着他,金发垂落在他脸颊旁,笑容像刚出炉的蜜糖。
“做噩梦了吗?哭得好凶哦。”
曾霁之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清晰的温柔,看着她白裙子上没有一丝血污的褶皱,看着她指尖还沾着的面粉,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抱住她的脖子,把脸埋进她的肩窝,哽咽得说不出话。
“好啦好啦,没事了哦。”
爱莉希雅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是不是梦到被梅比乌斯的蛇咬了?我帮你打它好不好?”
曾霁之摇摇头,把脸埋得更深。
他没有告诉她那个漫长的梦,没有说那些沉重的过往。
只是抱着她,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度,听着她平稳的心跳,任由眼泪浸湿她的肩头。
阳光慢慢爬高,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窗外的桂花树枝桠摇曳,像在轻轻哼唱着一首无人知晓的歌。
梦结束了。
但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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