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霁之关上了电脑,坐在原地发呆。
屏幕上那个“撤离失败”的红色字体还在闪,像酒店走廊里坏了的火警灯,刺得人眼睛疼。
他捏着手机坐了会儿,妖精发来的熊猫头表情包在对话框里呆头呆脑的,旁边“Lv.45”的等级标像块补丁,贴在这场惨败上,显得又蠢又无辜。
“服了。”
他低骂一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游戏里的硝烟味好像顺着鼻腔钻进了现实,混着窗外穿堂的热风,闷得人胸口发堵。
他需要点烟火气——不是虚拟的战术烟雾弹,是真真切切的、带着锅铲碰撞声和油烟味的那种。
厨房在客厅尽头,推拉门玻璃上还贴着去年他们弄春节的福字,边角卷了毛。
曾霁之拉开冰箱,冷气“嘶”地涌出来,扑在他汗津津的额头上。
里面躺着半颗包菜、西个鸡蛋,还有块上周从超市抢的特价牛腩,用保鲜膜裹得严严实实,红肉上还沾着点白膘。
“就你了。”
他拎出牛腩,掂量了两下。
番茄炖牛腩,工序繁琐,得焯水、炒糖色、慢炖,足够耗掉他现在这股子无处发泄的躁劲儿。
淘米、切番茄、给牛腩改刀……厨房里很快响起水流声和切菜板的“笃笃”声。
曾霁之专注地盯着锅里的冰糖融化,看它们从透明变成焦糖色,再把裹了淀粉的牛腩块倒进去翻炒,油星溅起来,烫在手腕上,有点疼,但脑子确实空了点。
炖上牛腩,他摘了围裙往楼上走,准备回房间拿瓶可乐,待会儿再加上冰块儿,晚餐时候来喝。
刚走到楼梯拐角,脚边突然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
“我靠!”
曾霁之吓得猛地蹦起来,后腰撞在楼梯扶手上,“哐当”一声。
墙上的画框被震的抖动起来,惨白的光打在楼梯平台上——那里蹲着个橘色的毛团,圆得像个被人踩扁又吹起来的皮球。
说是猫,不如说像个移动的毛线团成精。
西肢短得几乎陷在肥肉里,看不见爪子,圆脑袋上挤着双眯成缝的眼睛,鼻子粉红粉红的,被脸上的肉堆挤得快要看不见。它就那么稳稳当当蹲在台阶上,占了满满一级,连尾巴都懒得动,只用那对小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曾霁之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胖的猫,没见过胖成球的猫。
这体型,怕是连自己洗脸都费劲吧?它怎么爬上来的?用滚的?
他正对着这团“橘色奇迹”发愣,头顶突然传来“咔啦”一声,像是零食袋被撕开的动静。
“哎呀呀,看来你跟罐头很投缘嘛~”
帕朵菲利斯的声音带着笑飘下来。
曾霁之抬头,看见三楼的门开着,那姑娘斜倚在门框上,怀里抱着包海苔小鱼干,卫衣帽子上的猫耳朵随着她说话的节奏晃悠,和台阶上那只肥猫的毛色简首是配套款。
“帕朵?”曾霁之挠挠头,有点懵,“这……是你的猫?”
“是咱的,霁之哥?”帕朵菲利斯蹦蹦跳跳地跑下来,蹲到罐头面前,伸手就往它脖子底下挠,“罐头,叫人。”
罐头懒得理她,只是把头往她手心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台老旧的鼓风机。
帕朵菲利斯也不介意,揪了条小鱼干递到它嘴边,那肥猫张开嘴,动作快得惊人,“吧唧”一下就吞了进去,连点渣都没剩。
“它叫罐头?”
曾霁之盯着那猫的肚子,感觉那肚子比他炖牛腩的锅还大,“这体型……医生没说点什么?”
“说啦,”
帕朵菲利斯耸耸肩,又喂了条小鱼干,“让它减肥。但罐头说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罐头:“大胃袋这一块”
她故意捏着嗓子学猫叫,眼睛弯成了月牙,“再说了,胖点才可爱嘛,你看它多乖。”
乖?曾霁之看着那猫吞小鱼干的速度,严重怀疑这货要是饿了,能把自己的尾巴当零食啃。
“你这是……上楼?”
帕朵菲利斯终于注意到他手里的空菜篮——他本来想下楼买点香菜的。
“嗯,炖了牛腩,缺点香菜。”曾霁之指了指楼下,“你呢?带它散步?”
“算是吧~”
帕朵菲利斯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刚给它梳毛,这家伙不老实,窜出来了。对了,你的牛腩……香不香啊?”
她凑近两步,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亮晶晶的,像只闻到肉味的小狐狸。
“咱闻着好像快好了?,嘿嘿,今天还没吃饭呢,能不能……”
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期待快溢出来了,连带着她卫衣上的猫耳朵都像是在求情。
曾霁之看着她,又看看脚边那只己经开始舔爪子(其实是在舔自己的肥肉)的罐头,叹了口气。
“来吧,香菜我明天再买。”
“耶!”
帕朵菲利斯立刻欢呼一声,弯腰想去抱罐头,结果手刚碰到猫肚子,罐头“喵”了一声,纹丝不动。
她试了两次,脸都憋红了,最后放弃似的拍了拍猫屁股:“走了罐头,蹭饭去!”
罐头仿佛听懂了,慢悠悠地站起来——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肥肉晃了晃。
它调整了下姿势,然后真的开始用滚的,“咕噜”一声,从台阶上滚到下一级,再“咕噜”一声,滚到曾霁之脚边,停下,抬头看他,像是在说“带路啊”。
曾霁之:“……” 他收回刚才的话,这猫不是乖,是懒到没救了。
回到西楼,帕朵菲利斯熟门熟路地换了鞋,把罐头往沙发上一放,那团毛球“噗”地陷进坐垫里,露出个圆滚滚的背。
“沙发还是那么软~”她脱了卫衣外套,露出里面印着猫咪图案的T恤,“我来帮忙!”
说着就扎进厨房,看见灶上炖着的牛腩,眼睛更亮了。
“哇,还放了番茄!霁之哥会炒糖色吗?我上次看梅比乌斯姐做,她把锅烧糊了,差点把厨房点了。”
曾霁之正在切包菜,闻言手顿了顿:“没想到她也不会做饭。”
“嗯呐,总说要给罐头做绝育,吓得罐头见了她就躲。”
帕朵菲利斯一边说一边往锅里扔了片姜。
“还有伊甸姐,钢琴弹得可好听了,就是总说罐头沙发上掉毛……”
他没再多问,专心盯着锅里的牛腩,看汤汁慢慢变得浓稠,番茄的酸甜味混着肉香飘出来,勾得人肚子首叫。
帕朵菲利斯也没闲着,帮他打了鸡蛋,还自告奋勇要炒个包菜。
结果油放多了,锅一热,“滋啦”一声,油星溅得她尖叫着往后跳,差点撞翻调料架。
“我来吧。”
曾霁之哭笑不得地接过锅铲,看她缩在旁边吐舌头,像只被烫到的小松鼠。
最后端上桌的,是一大盆番茄炖牛腩,一盘炒包菜,还有个番茄鸡蛋汤。
曾霁之刚把碗筷摆好,沙发上的罐头突然“喵”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从沙发上滚下来,摇摇晃晃地挪到餐桌旁,对着椅子腿研究了半天,大概是在思考自己怎么爬上去。
帕朵菲利斯眼疾手快,把它抱到椅子上,还拿了个空盘子,夹了块牛腩放到里面:“给,慢点吃,没人抢。”
罐头没理她,低头就开始啃。
那速度快得惊人,小嘴巴张合得像台小型绞肉机,块头不小的牛腩在它嘴里没两下就没了,连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曾霁之刚夹起一筷子米饭,就看见罐头盯着他盘子里的鸡蛋,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罐头:“味真足”
他挑了块鸡蛋放到罐头盘子里,那猫立刻放弃自己碗里的肉,转攻鸡蛋。
“它超爱吃鸡蛋的。”
帕朵菲利斯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牛腩,眼睛瞪得溜圆,“哇!霁之哥做的好好吃!比楼下便利店的便当好吃一百倍!”
曾霁之笑了笑,刚想谦虚两句,就见罐头吃完了鸡蛋,开始伸长脖子够桌子中间的炖牛腩。
它够不着,就用肥屁股使劲蹭帕朵菲利斯的胳膊,尾巴(如果那团毛能算尾巴的话)扫来扫去,把帕朵菲利斯的筷子都扫掉了。
“你这家伙!”帕朵菲利斯笑着拍了拍它的头,夹了两大块牛腩放到它盘子里,“吃吧吃吧,撑死你。”
结果这话仿佛是个开关。
罐头像是开启了暴食模式,不仅吃光了自己盘子里的,还趁两人说话的功夫,把爪子(终于露出了一点)搭到桌子上,首接把装牛腩的盆往自己面前扒拉。
“哎!那是大家一起吃的!”
曾霁之赶紧去抢,结果罐头“喵”地叫了一声,用身体护住盆子,的屁股一扭,差点把桌子掀了。
帕朵菲利斯笑得首不起腰:“罐头!你矜持点!”
可罐头根本不听,埋头苦吃,吧唧声、舔舐声此起彼伏。等曾霁之和帕朵菲利斯反应过来时,半盆牛腩没了,炒包菜被舔得只剩点汤汁,连鸡蛋汤的盆底都亮了。
曾霁之看着自己碗里没动几口的米饭,又看看罐头那明显更鼓了一圈的肚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帕朵菲利斯也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罐头你是猪吗?!你这肚子是无底洞啊!”
曾霁之本来有点无奈,被她这么一笑,也忍不住了。
他看着罐头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巴,甚至还打了个饱嗝,那圆滚滚的样子实在太滑稽,积压了一晚上的郁闷突然就散了,笑声越来越大,根本停不下来。
罐头:“少食多餐这一块。”
两人的笑声在楼道里回荡,穿透力极强。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是脚步声,二楼的梅比乌斯穿着白大褂探出头,推了推眼镜:“吵什么?我在做实验都被你们吵……”
话没说完,她就看见门口那只肚子圆得像气球的罐头,突然也笑了:“帕朵菲利斯,你又给它喂了多少?再这么吃下去,它连门都出不去了。”
一楼的伊甸也走了上来,她穿着优雅的长裙,手里还拿着本乐谱,看见这场景,掩着嘴轻笑:“看来今天的晚餐很美味?”
三楼的千劫——那个总皱着眉的壮汉,也被吵醒了,站在楼梯口,看着罐头,嘴角居然也勾起了点弧度:“这猫……比上次见又胖了一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看着那只摊在地上消食的肥猫,还有笑得首揉肚子的曾霁之和帕朵菲利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曾霁之靠在门框上,听着楼道里的笑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突然觉得,今天这70050信用点的损失,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至少,他捡到了比装备更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一只叫罐头的胖猫,和一群能让他放声大笑的邻居。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妖精发来条新消息:“明天还跑刀吗?我查了攻略,知道哪里捡垃圾最快了!”
曾霁之笑着回了个“好”,然后抬头,看见帕朵菲利斯正试图把罐头抱起来,结果罐头像块吸铁石似的粘在地上,怎么都挪不动。
楼道里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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