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巷的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时,帕朵正踮着脚够废品站最顶层的木箱。
铁皮箱在雨幕里泛着锈迹,她咬着牙把扳手往齿缝间一卡,发梢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霁之哥快看!这箱子锈得跟古董似的!"
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往下滑,惊得曾霁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堪堪在她屁股着地前捞住她后领。
"嘶——"帕朵倒抽冷气,机械义眼在雨水中泛着琥珀色的光,"差点把咱的宝贝零件报销了!"她抖了抖湿漉漉的牛仔背带裤,从怀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护在胸前,褪色的红毛线在盒角晃悠,"不过有这护身符在,万事..."话没说完,曾霁之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她小臂上淡粉色的疤痕。
空气瞬间凝滞。
帕朵的扳手"当啷"掉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曾霁之的裤脚。"又、又想偷袭检查伤口?"她猛地抽回手,发梢铃铛乱晃,"都说了是修闹钟划的!"
"修闹钟能划出齿轮状的疤?"曾霁之弯腰捡起扳手,金属表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抽出藏在围裙口袋的泛黄报纸,断耳猫简笔画旁,"Dusk Street Found"的铅字被雨水晕染得模糊,"这和你钥匙扣上的图案,巧合得有点过分吧?"
帕朵的睫毛剧烈颤动,机械义眼泛起细碎的涟漪。
她突然原地转身,马尾扫过曾霁之手背:"霁之哥什么时候改行当私家侦探了?"扳手在她指间转出残影,"巷子里哪个小孩没画过猫?再说Dusk Street早拆得连渣都不剩了..."
"所以你才收集所有带齿轮的旧物?"曾霁之突然握住她握扳手的手,齿轮状的老茧硌着掌心,"上次修座钟,你盯着'1997.7.11'的出厂日期看了整整十分钟;还有这个——"他掀开她帆布包,露出半卷写着"D.S福利院捐赠记录"的牛皮纸。
"不许翻!"帕朵像炸毛的猫,整个人扑过去抢包。两人撞翻零件盒,齿轮螺丝骨碌碌滚满地。
她跪坐在地上捡零件,发梢铃铛蹭过曾霁之鞋面:"就算...就算咱以前住在Dusk Street又怎样?"声音突然发闷,扳手磕在齿轮上,"拆迁队的大齿轮碾过的时候,连断耳猫玩偶的耳朵都..."
曾霁之蹲下来与她平视,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的雨水:"你总说旧物是时光的形状。"他举起枚生锈的齿轮,在台灯下转动,齿轮边缘的缺口像极了她小臂的疤痕,"那被碾碎的时光,是不是要用糖纸和扳手重新拼起来?"
帕朵的扳手"哐当"砸在地上,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机械义眼的金属外壳硌得他锁骨生疼:"那年院长妈妈说'我的小齿轮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钟'..."她哽咽着,后颈月牙形的疤随着抽泣起伏,"可Dusk Street的钟停摆了,拆迁队的齿轮声每天晚上都在梦里响..."
曾霁之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身躯,闻着她发间混着机油的橘子糖味。
他知道她又在说谎——那道月牙疤分明是铁门夹伤的形状,就像她总把"在福利院学的修表"挂在嘴边,却从不提福利院编号PF-07的含义。
"这半截铅笔,也是修表工具?"他抽出她后裤兜的刻字铅笔,铅芯被磨得秃秃的。
帕朵猛地抬头,耳尖通红:"就、就是普通铅笔!
"她抢过铅笔塞进铁盒,却不小心带出张泛黄照片——幼年的她抱着断耳猫,站在Dusk Street的路牌下,穿白大褂的女人眼角带笑,胸前挂着"Dr.Smith"的工作牌。
照片背面用蜡笔写着:"To my star, from D.S"。
"她给你取名帕朵菲莉丝,说你是'齿轮与星光的孩子'。"曾霁之指腹抚过照片上的路牌,"Dusk Street的拆迁文件里,写着福利院火灾当天,有个7岁女孩抱着断耳猫冲进火场..."
"别说了!"帕朵捂住耳朵,发梢铃铛疯狂晃动,"反正都过去了!
现在咱有修表摊、有糖纸、有..."她忽然抓住他手腕,机械义眼在台灯下泛着水光,"有霁之哥帮咱收破烂零件。"
曾霁之叹了口气,解下围裙披在她肩头:"先换件干衣服,别回头感冒了又要讹我三罐橘子糖。"
他捡起散落的齿轮,突然发现其中一枚内侧刻着"PF-07",与她铁盒里的零件编号完全一致。
帕朵缩在围裙里,看他认真擦拭齿轮的模样,喉咙动了动:"霁之哥...你说人为什么要执着于旧物?"
"因为旧物里藏着没说完的话。"
他举起齿轮对着光,缺口处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比如你这枚齿轮,说不定以前是Dusk Street福利院座钟的零件,每天早晨七点十一分,都会和你的闹钟一起响。"
帕朵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每天偷偷调表的时间。
她慌忙低头翻糖纸,却不小心掉出张泛黄的福利院领养登记表,姓名栏"帕朵菲莉丝"的笔迹与照片背面如出一辙。
曾霁之假装没看见,指着她膝头的断耳猫钥匙扣:"这猫的耳朵,是你自己缝的?"
"嗯。"她低头扯着围裙绳,"那年在废品站捡到它时,耳朵只剩半片。咱用修表线缝了七次,才让它重新歪头。"
"像不像你修坏七次的那台八音盒?"他轻笑,"最后用草莓糖纸当垫片才修好。"
"因为糖纸能粘住时光的裂缝啊!"帕朵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光,"就像霁之哥用桂花糕哄咱吃药,用旧报纸包零件...你才是最会修补时光的人。"
雨声渐小,巷口传来夜市摊贩的叫卖声。帕朵蹲在地上分拣零件,扳手敲着铁皮桶打节拍,哼起跑调的《小星星》。
曾霁之望着她发梢晃动的铃铛,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废墟里翻找零件,发间沾着灰却哼着歌,断耳猫钥匙扣在阳光下晃出微光。
"霁之哥,"她忽然递来颗橘子糖,糖纸在暮色中发出清脆的响,"明天陪咱去Dusk Street旧址吧?听说地基下埋着福利院的旧钟。"
"去可以。"
他剥开糖纸,折成小船放进她掌心,"但你得先教会我——怎么用糖纸折出会歪头的猫,还要..."他顿了顿,看着她耳后新添的擦伤,"还要答应我,以后拆零件时不许再把自己弄伤。"
帕朵咬着糖笑起来,犬齿在暮色中闪了闪:"成交!不过维修费要收..."她凑近他耳边,呼吸带着橘子甜味,"要收一辈子的桂花糕,外加霁之哥当专属零件保管员!"
月升千羽巷时,两人终于整理完零件。帕朵的铁盒里多了枚齿轮,曾霁之的笔记本夹了张糖纸猫。
她晃着发梢铃铛走在前面,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与他的影子叠成模糊的齿轮形状。
远处的钟楼敲响九点,帕朵忽然转身,举起断耳猫钥匙扣:"霁之哥看!月光把猫耳朵照得像新的一样!"
曾霁之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明白有些故事不必说破。
就像巷口的老座钟,即便停摆多年,只要阳光穿过齿轮的缝隙,总会在某个清晨,让往事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
而帕朵菲莉丝的时光,终将像她折的糖纸船,载着断耳猫与齿轮,漂向有星光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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