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空气被消毒水和旧书页的气味长久浸透，午后昏沉的光线斜切进来，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投下药柜高耸的阴影。尘埃在光柱里无声翻滚、沉浮，更添了几分空旷的寂静。
凛音独自蜷在角落那张铺着旧毯子的沙发里，小小的身体几乎被沙发吞没，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头顶。
一本厚重的、书页泛黄的《格氏解剖学》摊开在她并拢的膝盖上，压得沙发凹陷下去一块。
她瑰红色的眼瞳专注地扫过那些精密复杂的肌肉纹理和神经血管分布图，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轻轻，仿佛在描摹那些生命的脉络。
旁边的矮几上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白开水，以及摊着几张画满潦草音符的乐谱纸。
爱丽丝的气息早己不在诊所里，随着森鸥外一同融入了港口Mafia总部那更深沉的阴影。
唯一的“噪音源”，来自药柜前的空地。
太宰治占据了那里。
他裹着森鸥外提供的、略显宽大的干净衣物，像只慵懒又带着点不安分的黑猫般坐在地上，后背随意地靠着冰冷的药柜金属边框。
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闲适，鸢色的眼眸却像探照灯一样，百无聊赖又兴致勃勃地扫视着药柜玻璃门后排列得整整齐齐、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
消毒水、碘伏、酒精、各种颜色的药片、粉末、注射液……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属于化学物质的微光。
太宰治的目光慢悠悠地滑过那些标签，最终定格在药柜最高一层角落里，一个贴着“乙醚”标签的棕色小玻璃瓶上。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如同初春河面解冻般，向上勾起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愉悦，只有一种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空洞的兴味盎然。
“啊啦……”他拖长了调子，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梦呓般的慵懒，瞬间打破了诊所凝滞的寂静，“音酱~”
他微微侧过头，鸢色的眼睛看向沙发角落那个白色的小脑袋，眼神亮晶晶的，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
“你看那个，”他用缠着新绷带的手指，隔着玻璃门，精准地点了点那个“乙醚”瓶。
“那个味道……据说闻起来有点甜，然后会让人飘飘然地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哦？听起来是不是……很安详、很没有痛苦？”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天真向往，仿佛在讨论一款新上市的糖果。
凛音的目光甚至没有从复杂的臂丛神经解剖图上移开半寸，仿佛他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只有瑰红色的眼睫极其轻微地扇动了一下，如同蝴蝶翅膀掠过平静的水面，带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乙醚？”她的声音平平无奇，带着点被学术专著腌渍过的冷静，“吸入性麻醉剂。要达到致死量，你需要吸进去的量足够把诊所的空气都染甜。”
她终于吝啬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个瓶子，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过期很久的罐头。
“而且，”她补充道，“高浓度吸入会先剧烈刺激呼吸道，咳嗽、呕吐，搞不好会先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死得又脏又难看，一点也不‘安详’。性价比极低。”最后西个字，总结得斩钉截铁。
太宰治脸上的向往瞬间凝固，像一张被揉皱的糖纸。他鸢色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料到会得到如此“专业”且“毁灭性”的打击。
“诶——？”他发出一声夸张的、带着失望的拖长音，随即目光又像探照灯一样扫向另一个贴着“氰化钾”标签的危险小瓶（天知道森鸥外为什么会有这个，但想想隔壁东京随处可见呢~(??ω??)栓Q ）。
“那……那个呢？据说见效超级快，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瞬间解脱？这才符合‘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结局吧？”
凛音叹了口气，合上了厚厚的《格氏解剖学》，发出沉闷的声响，扭头看向太宰治，带着一种“你怎么这么麻烦”的无奈，以及一种近乎无语的科普欲=_=。
“氰化物？”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
“剧毒。接触皮肤就能吸收一部分。死得确实快，几秒到几分钟。”
她顿了顿，看着太宰治鸢色眼底那点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光”，毫不留情地浇下一桶冰水。
“但是，死相非常、非常、非常的‘艺术’。”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点恶趣味。
“全身皮肤会变成非常漂亮的樱桃红色，因为血液里的氧合血红蛋白无法释放氧气。同时伴随剧烈的抽搐、眼球突出、口吐白沫……简单说，你会像一个被煮熟的、还在跳舞的虾。精彩绝伦，保证让第一个发现你的人做噩梦。”她甚至用指尖在空中虚划了一下，模拟那“舞蹈”的姿态。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彻底垮掉了，嘴角那点弧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鸢色的眼眸里，那点虚无的兴味被一种混合着恶心、幻灭和“怎么这么难看”的强烈嫌弃取代。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离药柜玻璃门远了一点，仿佛那些瓶瓶罐罐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凛音妹妹，”他闷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挫败感，“你一定是魔鬼派来专门打击我探索热情的吧？我的‘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
凛音重新翻开她的解剖学，语气毫无波澜：“我只是陈述事实。想死得好看点，可以多看看医书，诊所除了药最多的就是医书了，我推荐《法医学图谱》，里面有各种死法的标准样本图，供君参考，精准避雷。”
她甚至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港口Mafia的太平间里说不定就有副本。”
“……”太宰治彻底哑火了，像一条被拍在岸上的、失去梦想的咸鱼，蔫蔫地靠着药柜，连鸢色的眼睛都失去了高光，只剩下对“煮熟的跳舞虾”形象的深深怨念。
诊所里一时间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微沙响和太宰治无声散发出的“生无可恋”气息。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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