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具体时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指向的是大学时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符然依旧沉默，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那些被威胁、被逼迫、被至亲以生命和绝望相要挟的往事，如同沉重的枷锁，堵在喉咙口。
“只要你解释，”博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在给自己，也给她一个台阶，“我就信你。”
这是一个迟来的、带着施舍意味的‘承诺’。
这句话像火星，瞬间点燃了符然压抑己久的委屈和愤怒。
她猛地转过头，眼底压抑多年的痛苦和此刻被反复试探、算计的怒火交织在一起，灼灼逼人：
“解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颤抖的尖锐。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就算我证明了我不是那种人，证明我有苦衷，证明我的难堪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出来的，博沅，你和你父亲加诸在我身上的难堪，难道就少了吗？！”
她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将博沅灼穿，语气充满了讽刺：
“还是说，你博大少爷现在念念不忘，想跟我再续前缘？”
她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你放不下的，从来就不是我！是你那点被背叛刺伤的高傲自尊！是你那点被甩的不甘心在作祟罢了！”
咖啡馆离家里并不远，博沅将车停在停车场。
“没有。”
“没有，符然。”博沅嘴巴发涩，有些说不出话。
符然平静下来，看着有些苍白的话语，沉默的对视。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把我留在你家给你读故事，你真的，需要吗？”
博沅看着符然眼里的倔强，“需要。”
博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肯定，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他目光锁着符然，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符然看不懂、也疲于去解读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算计，更像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偏执。
符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因为他肯定的回答而动容，反而像是看穿了他这层表象下的空洞。
她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讽刺弧度更深了，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博沅，你分得清什么是需要，什么是占有欲吗？或者，只是习惯了属于你的东西不能失去？”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落：
符然的话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博沅的心。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符然的话剥开了他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暧昧不清的举动，将内里那点不堪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动机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是占有欲吗？是的。他无法容忍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是报复吗？曾经是，现在……那股恨意在日复一日的“同居”中变得面目模糊。
是填补空洞吗？……那个被她当年“背叛”撕裂的、关于信任和爱的空洞，似乎从未真正愈合过。
他把她强行拉回身边，想用她的存在证明什么？证明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轻易抛弃的人？证明他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
“符然……”博沅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甚至无法顺畅地反驳她。
因为她说的，有一部分是血淋淋的事实。他看着她冰冷而疲惫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有大学时的依恋和光芒，只剩下洞悉一切的清醒和浓重的倦怠。
这让他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比任何商业对手的狙击都更让他无措。
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掌控局面，唯独在她这种彻底剥离了情绪的审视面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失控。
面对问责他也没有办法去诉苦，去指责她。
她微微侧过身，手搭在了车门把手上。
“博沅，别这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博沅的心上：
“我不是你的战利品，也不是你填补空虚的工具。更不是……你用来证明自己没有被抛弃的证据。”
她拉开车门，车外的喧嚣瞬间涌入，与她冰冷的告别形成鲜明对比：
“别再自欺欺人了。也……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们之间，早在你认定我背叛的那一刻。
在你父亲开出那张支票而我妈选择接受的那一刻，就己经彻底结束了。”
“所以我选择谁，和谁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
她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他脸上，带着平静：
“我不爱你。”
符然匆匆上楼。
车里，只剩下博沅一个人，僵在原地。
引擎还在低鸣，空调还在送出热风，符然留下的那番话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深深刺入他试图筑起的高墙，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废墟。
那场在车厢里近乎撕破脸的争吵，像投入深潭的石块，激起的巨大涟漪在沉默中无声扩散。
符然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他们刚刚争吵，最终却还是回到了同一个被称为“家”的冰冷空间。
不知道说她有契约精神好，还是心理素质强。
两人各自占据空间的两端，像两块拒绝融化的坚冰。
博沅坐在书房里，符然则待在客卧。
门关着，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那个让她窒息的男人。
没有交谈，没有眼神接触，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
只有钟表指针规律的走动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这所房子分毫暖意。到了约定的“读故事”时间。
符然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卧室厚重的门。
她没有立刻翻开书页，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特定的位置坐下。
“博沅。”
她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或者说，是落在他面前那块地毯上。
“我想早点回家过年。”她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商量或请求的意味，纯粹是通知。
“年后我会补上时间的。”
他看着门口的她，灯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首的轮廓。
不等他的回答，符然就就推门转身离去。
她是在用最清晰的方式告诉他：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她急于摆脱、且会严格遵守条款的交易。
她的人，她的心，早己撤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清晰、平稳，然后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客卧门后落锁的轻响中。
符然靠在客卧冰凉的门板上，听着自己并不平静的心跳。刚才的平静是强装的盔甲。
此刻，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回家。
世界上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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