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坂城的捷报像枚火星,落在托克逊的火药桶上。阿古柏次子海古拉站在城头,望着远处天山融雪汇成的白杨河,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金柄弯刀。三天前,从达坂逃来的残兵带回爱克木汗被俘的消息,城里的守军就像被抽去了主心骨,连巡逻的脚步都透着慌乱。
“少帅,城西的回族伯克们求见。” 亲卫的声音带着颤音。海古拉猛地转身,猩红的披风扫过垛口的积雪,露出靴筒里藏着的英国左轮枪 —— 那是父亲阿古柏去年从英吉利公使手里换来的礼物。
议事厅里,十几个戴黑绒帽的伯克垂手站立,为首的老者捧着封火漆信笺,正是达坂城阿訇托人送来的劝降书。海古拉没看信,却盯着老者腰间的银带扣:“听说你家的果园,昨天给湘军送了两车哈密瓜?”
老者脸色煞白,忙跪倒在地:“少帅明鉴!是他们拿刀逼着……” 话音未落,海古拉的枪响了,子弹穿透老者的帽檐,在梁柱上凿出个浅坑。满厅伯克顿时伏地不起,地砖被额头撞得咚咚作响。
“告诉刘锦棠,” 海古拉踢开信笺,靴底碾过纸上的弯月图案,“想进托克逊,先踏过我的尸体!” 他转身对亲卫下令,“把城里所有维吾尔族青年都抓起来守城,敢反抗的,全家扔进白杨河!”
次日黎明,托克逊的百姓还在梦中,突然被铁器碰撞声惊醒。湘军的劈山炮己在城东的沙丘上架起,炮口对准了城墙的箭楼。刘锦棠勒马立于炮队后方,手里把玩着那枚羊脂玉佩,玉佩上的弯月被晨露浸得冰凉。
“爵帅,张曜大人的信使到了。” 邓增翻身下马,递上封密信。刘锦棠展开一看,嘴角扬起笑意 —— 张曜的嵩武军己在托克逊南麓筑起炮台,正等着湘军打响第一炮。
“放信号弹。” 他将玉佩揣回怀中。三枚红色信号弹在晨雾中炸开,紧接着,城东的炮群轰鸣起来,炮弹拖着黄烟砸在城墙上,砖石混着积雪腾空而起。海古拉站在城头督战,刚想下令开炮还击,突然看见西南方向的沙丘后扬起烟尘,无数红旗在晨光里翻卷如潮。
“是张曜的兵!” 有士兵尖叫起来。海古拉举着望远镜细看,嵩武军的士兵正扛着云梯冲向城南的矮墙,他们的号衣在沙地里格外醒目,像一片移动的火烧云。
激战至正午,托克逊的西城门突然燃起浓烟。原来是城里的回族百姓趁乱放火,守军忙着救火,湘军趁机架起云梯登城。刘锦棠提着马刀冲在最前面,刀刃劈断守军的长矛,鲜血溅在他的战袍上,与先前的硝烟渍混在一起。
海古拉见势不妙,带着残部从北门突围。刚冲出城,就被一队埋伏的湘军骑兵拦住。为首的骑兵将领正是徐占彪,他横刀立马,盔缨在风中飘动:“海古拉,你爹当年在叶尔羌杀了我三个兄长,今天该还债了!”
马刀相击的脆响在戈壁上回荡。海古拉的左轮枪打光了子弹,金柄弯刀也被挑飞,最终被徐占彪一脚踹下马背。他趴在沙地上,看着湘军士兵踩过自己的猩红披风,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血沫:“我爹会回来的…… 俄国人会帮我们……”
城破之时,刘锦棠首奔关押百姓的牢房。牢门被炸药炸开,数百名维吾尔族青年涌出来,有人抱着湘军士兵的腿痛哭,有人冲向自家的果园 —— 那里还晾着去年的葡萄干。邓增指着墙角的麻袋:“爵帅您看,他们把桑苗种子都藏起来了,说是左大人要的。”
刘锦棠掀开麻袋,里面的桑籽黝黑,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他想起左宗棠的信:“桑蚕兴,则民生足。” 正愣神间,有个梳小辫的维吾尔族少年递来个馕,馕上用芝麻拼出个 “汉” 字。
“这是我姐姐做的。” 少年仰着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说,等湘军来了,就教我们种桑树。” 刘锦棠接过馕,咬了一口,麦香混着芝麻的甜味在舌尖散开,竟比江南的米糕还要可口。
三日后,托克逊的善后局挂起了牌子。刘锦棠坐在公案后,看着各族伯克在户籍册上按手印,突然听见街上一阵喧哗。跑到门口一看,原来是百姓们正围着辆马车,车上装着海古拉的尸体 —— 他在牢里用腰带自缢了,脸上还带着不甘的神情。
“烧了吧。” 刘锦棠转身回屋,“把骨灰撒到白杨河里,让他看看,这里的水,以后只会养育人,不会再淹死人。”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刚种下的桑苗上,嫩绿的芽尖顶着露珠,像无数只举向天空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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