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这个象征着宗族最高威严和审判的场所，此刻临时变成了喧嚣而热烈的议事堂。肃穆的牌位前，是堆积如山的、闪烁着银光的官锭。裕泰丰的管事周福海被奉为上宾，坐在族长下首，脸上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和达成大交易的满足笑容。
几名族中识字的老人，在程砚的低声指点下，正紧张而激动地清点着银锭，登记造册。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族人的心坎上，带来一阵阵踏实的狂喜。
“足色官锭，十足纹银，一万两整！”负责清点的族老声音颤抖着高声宣布。
祠堂内外再次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白纸黑字，真金白银！压在程氏一族头顶的灭顶之灾，烟消云散！
趁着这狂喜而混乱的间隙，程砚走到族长和几位核心族老面前。他身形依旧单薄，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族长，各位族老。‘裕泰丰’的定金己收，人心己稳。然，此非长久之计。”程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族长和族老耳中，“欲保此销路，欲使我程氏茶业长盛不衰，非有制度不可。‘共济’之策，正为此设。”
族长此刻看程砚的眼神，己彻底不同。那是一种混合着倚重、信任和一丝敬畏的复杂目光。他连连点头：“砚哥儿，你说！你说！该如何行这‘共济’之法？我们都听你的！”几位族老也纷纷附和，再无半分质疑。
程砚条理清晰，将脑海中早己推演过无数遍的简化版合作社方案娓娓道来：
统一收青：即刻通告全族，各房各户今春所采茶青，无论多少，按品质等级（特、一、二，分级标准稍后公布）统一交至公中指定茶坊，由公中登记造册，立下凭据。
精制提品：公中延请族中公认手艺最好的三位老师傅，并选十名伶俐后生为学徒助手，在公中最大、条件最好的“永丰”茶坊，按照程砚稍后提供的改良工艺，统一进行精制加工。
分级烙印：精制后的干茶，严格按品质分级，统一用特制木戳烙印“程氏松萝”印记于特制棉纸包上。
公平分配：所得售茶银钱，扣除精制工费、物料、执事差旅等必要公费（账目公开），其余按各房交茶青叶数量、等级凭据，公平返还。
公推执事：由各房公推两位德高望重、熟悉茶市、口才便给的族老为“执事”，专司对外联络、议价、契约签订事宜，首接对族长和族老会负责。
程砚的讲述清晰明了，每一步都切中要害，既解决了眼前的交货问题（统一精制才能保证给裕泰丰的品质），又构建了长远的利益分配和权力制衡框架（公推、账目公开）。最关键的是，这套方案最大限度地尊重了宗族现有的权力结构（族长族老会掌总，公推执事），没有过分触动敏感的权力神经。
族长和族老们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这套方案，比程砚最初《共济策》里的构想更加务实、更具操作性！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光明的、能让程氏茶业真正崛起的道路！
“好！好！好一个‘共济’之策！”族长激动地拍案而起，“此乃兴族良策！诸位族老，以为如何？”
“附议！”
“附议！”
“全凭族长和砚哥儿做主！”
再无任何异议！在一片激动和期待的目光中，程氏一族未来发展的根基——“合作社”模式，在程家祠堂，在万两白银的见证下，全票通过！
族长意气风发，当场宣布：“即日起，程砚为我程氏茶业‘总顾问’！凡涉及茶叶改良、工艺、分级、章程细则，皆需咨议于他！” 这虽非实权职位，却是无冕的智囊核心，真正的幕后掌舵！
族人们欢呼雷动，看向程砚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信服。
然而，在人群沸腾的角落阴影里，二伯程仲礼死死地盯着祠堂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他眼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嫉妒和不甘，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权力旁落，荣耀尽归他人，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无声的恨意，在喧闹的背景下，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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