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刚放下手机,手指还搭在通话结束键上。
客厅里安静得出奇。窗外的风不大,窗帘却像被谁轻轻掀动了一下,露出一角夜色。她望着那扇窗,忽然觉得有点冷。
电话是美术老师打来的。
“王老师?找我什么事?”她第一反应是儿子又惹麻烦了——不是画坏课本,就是上课偷摸涂鸦。
可对方一开口,却让她愣住了。
“您是陈默妈妈吧?我是他美术老师王老师。今天收了一幅水彩画,是他交的作业。”
“哦。”林岚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敷衍,“然后呢?”
“我想跟您说,这幅画……很有灵气。构图、色彩、情绪表达都很成熟。我己经推荐他参加市里的青少年绘画比赛了。”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画画比赛?”
“是的,不占用上课时间,只需要周末提交作品。我觉得陈默在艺术方面有非常大的潜力,如果能多加引导,将来发展会很不一样。”
林岚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她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客厅角落。
那里放着陈默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她走过去,蹲下来拉开拉链。
一股淡淡的颜料味扑面而来,混着纸张和橡皮屑的气息。
她伸手进去,摸到一个硬壳盒子——颜料盒。
拿出来一看,表面己经有些磨损,边角磨得发白,显然经常使用。她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几支水彩颜料,颜色鲜艳如新,只有其中一支边缘明显被用过,蓝得发亮。
她盯着那支蓝色看了好一会儿。
昨晚她悄悄从儿子房间里拿走的那支淡蓝色蜡笔,也是这种颜色。
她想起小时候带陈默去公园玩,他总是喜欢趴在地上画画。有一次用的是她随手买的便宜蜡笔,画完后那支蓝色就不见了,他满地翻找,最后发现被蚂蚁搬走了。
“妈妈你看!”他举着半截断掉的蜡笔,眼睛亮晶晶的,“它去画画自己的世界啦!”
那时候的他,说话都带着点童话气。
现在……
她合上颜料盒,指尖还有点凉。
卧室门突然开了。
陈默走出来,手里抱着一本素描本,看样子是要去阳台晒会儿。
他看见林岚坐在地上,手边放着他的书包和颜料盒,脚步顿了一下。
“你干嘛?”声音不大,但带着一丝警惕。
“没干嘛。”林岚站起身,把颜料盒放回书包里,动作轻柔得不像她的风格。
陈默没再说什么,低头走进厨房倒水喝。
林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乱。
她不是没听说过画画可以当饭吃的人,但她总觉得那是极少数天才才能走的路。而大多数孩子,只是把画画当作逃避现实的方式。
就像现在的陈默,成绩下滑,沉默寡言,沉迷画画,是不是也在逃避?
可那个美术老师说得那么认真,甚至提到了“天赋”这个词。
她脑子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偷偷进他房间时看到的画面:那一摞画稿,那些光影交错的线条,还有画中男孩专注的眼神。
那一刻,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二天早上,林岚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
她站在厨房里煎蛋,锅铲翻动的声音清脆利落。
陈默起床后走进来,看到餐桌上摆好的饭菜,愣了一下。
“妈,你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公司要开会。”她说着,把鸡蛋盛出来,夹了一块给他,“补充点营养。”
这是她最近学会的一句话,虽然听起来有点生硬。
陈默没说什么,坐下吃饭。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对话,气氛却比前几天缓和了不少。
吃完饭,陈默背着书包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眼林岚。
“妈,你知道学校操场后面有个老台阶吗?”
林岚一怔,随即点头:“知道。”
“那儿挺适合画画的。”他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林岚站在原地,看着关上的门,心里莫名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那天中午,林岚趁着午休时间,翻出了以前的老相册。
她在一张照片前停了下来。
照片里,陈默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小西装,手里拿着一幅画,笑得一脸灿烂。那是一幅儿童绘画比赛的作品,他画的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海边度假的场景。
那次比赛,他只拿了优秀奖。
后来林岚就没再让他参加过类似的比赛,觉得浪费时间,不如多做几道数学题。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从陈默上了初中,她几乎没怎么看过他画的东西。
她以为他在浪费时间。
她以为他在逃避学习。
可也许,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这个世界。
下午五点半,林岚提前下了班。
她路过一家文具店,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店里灯光柔和,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画具。她走到水彩区,拿起一盒进口颜料看了看价格,皱了皱眉。
“这款卖得不错,学生用的比较多。”店员热情地介绍。
“有没有便宜点的?”
“这边有一款基础套装,适合入门练习。”
她最终买下了那套颜料,外加两支画笔。
回到家时,陈默还没回来。
她把东西放在他书包旁边,留了张便利贴:“试试这个。”
写完又觉得太生硬,划掉重写:“给你买的,别嫌弃。”
然后想了想,还是改成:“试试看,不好用再说。”
她把便利贴压在颜料盒上,转身去做晚饭。
六点半,陈默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飘出的香味,换鞋时还在揉手腕,像是练字练多了。
“妈,今天怎么这么香?”
“随便炒了两个菜。”林岚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快去洗手。”
陈默点点头,走进卧室放下书包。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盒新颜料。
愣了几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拿出里面的画笔,在纸上轻轻试了一下。
颜色很正。
他抬头看向客厅,林岚正在擦桌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他没说话,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晚饭时,林岚夹了块青菜给他。
“多吃点绿叶菜,对眼睛好。”
“嗯。”陈默低头扒饭,吃得比平时快了些。
林岚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她好像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个曾经乖巧听话的小孩,现在己经有了自己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她从未真正走进去过。
夜深人静时,林岚坐在阳台上,手里拿着那张旧照片。
风吹得有点大,她缩了缩脖子,把照片放进抽屉最底层。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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