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窗帘缝里漏进一线灰蒙的光。林岚把手机闹钟按掉前看了眼时间:5:59。
她轻手轻脚推开儿子卧室门,屋里静得像图书馆,只有陈默均匀的呼吸声。
“起床了。”她压低嗓音,“六点晨跑。”
没动静。
她走到床边,伸手掀开窗帘,冷白的晨光一下子涌进来,照在陈默脸上。他眼皮动了动,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林岚皱眉:“陈默。”
没反应。
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晃了两下:“今天第一天晨跑,别睡过头。”
陈默闷哼一声,往枕头底下缩了缩。
林岚火气上来,一把掀开被子:“你要是想赖床,就别怪我动手。”
陈默猛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带着睡意:“妈……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不行。”林岚语气坚定,“你昨晚十一点才睡,现在六点起不算早。”
陈默嘟囔着抓过T恤套上,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刚从冬眠里醒过来的熊。
林岚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有点来气,但还是忍住了:“快点穿鞋,我在楼下等你。”
五分钟后,陈默踩着拖鞋出现在楼道口,手里拎着水壶,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林岚看他这副魂都没收回来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去晨跑,不是去守灵。”
陈默揉着眼睛,声音沙哑:“我知道……我只是困。”
林岚拍拍他肩膀:“跑起来就不困了。”
小区步道一圈三百米,林岚走在前面,步伐稳健,陈默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跑到第二圈时,陈默开始喘粗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林岚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鞋带松了。”陈默弯腰蹲下,手指捏住鞋带,其实根本没松。
林岚没拆穿他,只说:“快点,再不跟上我就把你丢这儿自己跑了。”
陈默系完鞋带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是跑,不是散步!”林岚催促。
“我知道。”陈默低声应了一句,抬腿小跑了几步,又慢慢变回走路。
林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烦躁,但还是压着火气,没说什么。
晨雾未散,空气湿漉漉的,步道上的石砖泛着水汽。林岚回头看了一眼,陈默己经落后了十米远,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她停下脚步,转身朝他走去:“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跑?”
陈默抬起头,眼神有点委屈:“我真的尽力了。”
“那你这个‘尽力’就是走两步歇三分钟?”林岚声音拔高了一度。
陈默抿着嘴,没说话。
林岚叹了口气:“行吧,今天第一次,我不骂你。但明天必须坚持跑完。”
陈默点点头:“嗯,下次一定。”
林岚挑眉:“‘下次一定’?这话听着耳熟啊。”
陈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真会努力的。”
林岚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摆摆手:“回去吧。”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到第五遍,林岚冲进卧室,发现陈默还窝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被子盖得严实。
她拉开窗帘,阳光刺进来,照在墙上那张速写纸上——画的是一个小男孩蜷缩在角落里,外面是一圈圈的跑步路线,全都被划掉了。
林岚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伸手拍他:“起床!晨跑!”
陈默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我肚子疼。”
林岚皱眉:“真疼还是装疼?”
“真的……”陈默捂着肚子,眉头拧成疙瘩,“我昨晚吃了冰西瓜,可能肠胃不舒服。”
林岚半信半疑地摸了摸他额头,不烫,也没别的症状,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那你躺着休息吧。”她说完就走了出去,关上门前瞥了他一眼。
中午吃饭时,陈默胃口还不错,吃得挺香。
林岚一边夹菜一边问:“早上肚子好点了吗?”
“好多了。”陈默点头,继续扒饭。
林岚眯着眼看他:“那你下午要不要补个短跑?”
“啊?”陈默一愣,“不用了吧……”
“你不是说好了要锻炼吗?”
“但我上午不是己经请假了嘛……”
林岚冷笑一声:“请假一次可以,天天请假就没意思了。”
陈默低头扒饭,没再说话。
第三天清晨,闹钟定在了五点西十五分。
林岚提前五分钟起床,穿好运动服,轻手轻脚走进陈默房间。
屋里安静得出奇。
她走到床边,伸手掀开被子一角。
空的。
床上没人。
她心头一紧,立刻冲进卫生间,推开门一看,果然看见陈默坐在马桶上,手里拿着一本漫画书,看得入神。
“你在干嘛?”她声音陡然拔高。
陈默吓了一跳,赶紧合上书:“我没逃晨跑……我只是……起得太早了,有点懵。”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查岗?”林岚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掀你被子?”
陈默低头不语。
林岚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你现在给我穿上鞋,马上出发。”
“妈……我真的不想跑了。”陈默声音很轻,但很清楚。
“为什么?”
“因为……我太累了。”
“你累什么?你每天晚上十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哪来的累?”
“我不是身体累,我是心累。”陈默抬头看她,眼神有点疲惫,“我不想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我不想做什么晨跑计划,我不想总是听你的命令做这做那。”
林岚愣住了。
她看着陈默,忽然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也比以前瘦了不少。
她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可以好好学习。”陈默继续说,“但我希望是我自己愿意学,而不是被逼着学。”
林岚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了些:“你是觉得妈妈管太多了?”
陈默点点头:“有时候我觉得喘不过气。”
林岚看着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路过书房时,看到他趴在桌上画画的样子,那种专注和投入,是她很久没见过的神情。
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妈妈只是……怕你以后后悔。”
“可我现在就己经后悔了。”陈默小声说,“因为我连快乐都不记得是什么样了。”
林岚站在原地,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陈默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迟疑:“我想……有自己的时间,想做的事情能做,不想做的事情也能拒绝。”
林岚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孩子长大了。
她点点头:“好,我试试。”
说完,她转身走出卫生间,留下陈默一个人坐在马桶上,手里还攥着那本漫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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