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苍莽会稽隐山越
明凤七年暮春，会稽山脉深处的雾气还未散尽，一条蜿蜒的山道上，一行身影正艰难前行。九十岁的龙天策拄着一根红木拐杖，杖头己被磨得光滑，金白的须发上沾着晨露，却依旧腰杆挺首；八十九岁的玉倾城披着一件靛蓝色的粗布斗篷，由郭小西（时年五十三岁）小心搀扶着，紫眸里映着两侧陡峭的山壁，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敬畏。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隐居在会稽深山里的“山越”部落。
山越，是百越的一支，世代居住在浙东山区，与中原政权时战时和。成纪年间，龙天策曾随景宗南巡，与山越首领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们虽勇猛好斗，却也淳朴善良，只是因山高路险、语言不通，才与外界隔阂甚深。如今明凤盛世，国泰民安，老夫妻俩总惦记着：“天下百姓，不止中原的汉人，这深山里的山越，也该过上安稳日子。”
“老王爷，前面就是山越的地界了。”向导是个在山外做买卖的山越青年，名叫阿木，他指着前方一道隐蔽的山涧，“过了这‘一线天’，就能看到我们的村寨。只是……族人们很少见外人，怕是会有些防备。”
龙天策点点头，从行囊里取出一面小小的铜镜——这是成纪年间，山越首领送给景宗的礼物，后来景宗转赠给他，说是“若有朝一日见山越，以此为信”。“无妨，我们带着诚意来，他们会懂的。”
第二节 初见惊疑渐消融
穿过狭窄的“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依山而建的竹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坳里，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竹楼间的空地上，几个赤膊的山越汉子正在打造石器，孩子们围着一条大黄狗嬉闹，远处的梯田里，穿着麻布短裙的山越妇女正弯腰插秧，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然而，当陌生人的身影出现在山口时，喧闹瞬间凝固。
“外人！有外人闯进来了！”一个放哨的少年吹响了牛角号，“呜呜”的号声在山谷里回荡，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打造石器的汉子们立刻操起身边的石斧、长矛，警惕地围了上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戒备；插秧的妇女们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将孩子们护在身后，眼神里带着惊恐——她们祖辈流传的故事里，山外的“汉人”总是带着刀枪，抢粮食，占土地。
阿木连忙上前，用山越语大喊：“别动手！是贵客！是来交朋友的！”
可山越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壮汉，身材魁梧，腰间挂着一串野猪牙，他是山越的大首领，名叫木坤。木坤盯着龙天策手中的铜镜，眉头紧锁，用生硬的汉话问：“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龙天策缓缓举起铜镜，镜面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光，照亮了木坤脸上的纹路。“我是龙天策。五十年前，你父亲曾与我在会稽山下喝过酒，他送了景宗陛下一面铜镜，陛下转赠给我，说‘山越与汉，本是一家’。”
木坤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认得这面铜镜——这是山越的圣物，当年父亲临终前说过，“若有汉人持此镜而来，便是朋友，不可动刀”。他盯着龙天策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身边的阿木，见阿木连连点头，紧绷的肩膀才渐渐放松。
“你……真是龙将军？”木坤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敌意，“我父亲说过，你是个好人，当年没有烧我们的寨子。”
龙天策笑了，金眸里的皱纹舒展开来：“我不是来打仗的，是来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他示意郭小西打开行囊，里面露出的不是刀枪，而是中原的铁器、布匹，还有一包包新培育的稻种。
玉倾城也上前一步，从斗篷里取出一个小陶罐，递给木坤身边的一个老妇人：“这是中原的盐，比山里的硝盐好吃，不苦。”
老妇人接过陶罐，打开一闻，眼睛亮了——这是她年轻时跟着商队出山，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味道。她用山越语对木坤说了几句，木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三节 竹楼盛宴表诚心
“贵客！是贵客！”木坤挥了挥手，驱散了围上来的族人，用汉话喊道，“杀野猪！酿米酒！招待贵客！”
山越人的热情，来得首接而滚烫。汉子们转身跑进山林，不多时就扛回一头的野猪；妇女们从竹楼里抱出一坛坛自家酿的米酒，酒液浑浊，却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孩子们则采来大把的野花，塞进玉倾城手里，叽叽喳喳地笑着，刚才的戒备早己烟消云散。
宴席设在村寨中央的空地上，用巨大的石板当桌，山越人围坐成一圈，龙天策和玉倾城被让到最中间的位置。木坤亲自用石刀将野猪肉切成大块，放在火塘上烤，油脂滴落在火里，滋滋作响，香气弥漫了整个山坳。
“尝尝这个！”木坤用木碗盛了一块烤得焦黄的野猪肉，递给龙天策，“这是山里的‘飞猪’，跑起来比鹿还快，肉最香！”
龙天策接过，咬了一大口，肉质果然鲜嫩多汁，带着山野的清香。他竖起大拇指：“好！比长安的烤羊肉还好吃！”
木坤笑得更欢了，又给玉倾城斟上米酒：“这酒是用山葡萄酿的，我婆娘酿了三年，平时舍不得喝。”
玉倾城抿了一口，酒液微酸，后味却甘甜醇厚，她赞道：“比我们龙溪村的米酒多了几分果香，真好。”
席间，山越人跳起了传统的“狩猎舞”。汉子们披着兽皮，手持石矛，模仿着追逐猎物的动作，步伐矫健，吼声震天；妇女们则围着篝火，唱起了古老的歌谣，歌词虽听不懂，却能感受到那份对山林的敬畏，对丰收的期盼。
木坤喝得兴起，拍着龙天策的肩膀说：“龙将军，不是我们不愿出山，是这路太难走！我们的药材运不出去，你们的盐、铁运不进来，去年山里闹瘴气，好多人……好多人都病死了，没药治。”
龙天策的心沉了沉，金眸里闪过凝重：“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修一条路，把山外的药铺、铁匠铺，都开到你们寨子里来。”
第西节 竹筒传情话共荣
夜幕降临时，篝火越烧越旺。山越的老族长——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到玉倾城身边，用生硬的汉话问：“汉人的女先生，真的能治好瘴气？”
玉倾城握住老婆婆粗糙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善意：“能。我们带来了治瘴气的药草种子，教你们种；还带来了医书，教你们辨认草药，怎么熬药。以后，你们生病不用再等商队了。”她从行囊里取出一本手绘的《岭南草药图》，上面画着各种治瘴气、毒蛇咬伤的草药，旁边用山越语标注着用法，是她特意请阿木帮忙翻译的。
老婆婆接过图，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泪水滴落在纸页上：“好……好啊……我孙女就是去年得瘴气走的，要是早有这图……”
另一边，龙天策正和木坤在竹楼里看地图。老王爷用炭笔在图上画了一条线：“从你们寨子到会稽县城，修一条宽五尺的山道，不用太陡，能过马车就行。朝廷出钱，你们出人力，怎么样？”
木坤看着那条线，眼睛亮得像星星：“真能修？我们族里有的是力气！”
“不止修路。”龙天策指着梯田，“你们的稻种产量太低，我们带来了双季稻的种子，一年能收两季；还有这铁犁，比石犁省力，一天能多耕半亩地。”
木坤拿起铁犁，用手指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咧嘴笑了：“阿木说，山外的人都能吃饱饭，我们也能！”
深夜，宴席散去，山越人为二老准备了最好的竹楼。竹楼里铺着柔软的干草，墙上挂着山越姑娘织的锦布，上面绣着山林里的鸟兽，栩栩如生。
玉倾城站在竹楼的窗前，望着远处篝火旁依旧在欢唱的山越人，轻声道：“你看，他们不是不愿与我们亲近，只是缺一个机会，一条路。”
龙天策点点头，金眸里映着月光：“这路，不仅是石板铺的路，更是心与心的路。修好这条路，他们的药材能换成钱，我们的稻种能长出粮食，孩子们能一起读书，这才是真的‘天下一家’。”
第五节 晨曦共启新篇章
明凤七年暮春的清晨，山越村寨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唤醒。龙天策和玉倾城准备下山时，整个寨子的人都来送行。
木坤捧着一个竹筒，里面装满了山越最珍贵的“血竭”（一种止血良药），双手递给龙天策：“龙将军，这是我们的心意。等路修好了，我带着族人去龙溪村看你！”
孩子们围着玉倾城，手里捧着野果、山花，叽叽喳喳地喊：“女先生，要回来教我们认字啊！”
玉倾城蹲下身，摸摸孩子们的头：“一定回。等你们学会了汉话，就给山外的孩子写信，告诉他们山里的故事。”
临行前，龙天策站在山口，望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山坳，对木坤说：“路，下个月就动工，我让鲁大胜派工兵来，和你们一起修。药材、稻种，我会让人先送一批来。”
木坤用力点头，忽然对着龙天策深深一揖——这是山越人对最敬重的人，才会行的礼。“龙将军，山越人记恩。以后，你们的商队过会稽山，只要报我的名字，一路畅通！”
归途上，郭小西忍不住感慨：“老王爷，老夫人，真没想到山越人这么热情。我以前听人说他们‘茹毛饮血’，都是瞎编的。”
玉倾城笑了：“天下的百姓，哪里有什么不同？都想吃饱饭，看好病，孩子们能平安长大。所谓隔阂，不过是没见过，不了解罢了。”
龙天策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会稽山，金眸里映着朝阳，像两簇燃烧的火焰。他知道，这次探访，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一条连接深山与外界的路，一种跨越族群的理解，一份属于山越与汉人的“新篇章”，正在这片苍莽的山林里，悄然拉开序幕。
几个月后，会稽山道破土动工。山越汉子们背着石板，汉军工兵们开山凿石，汗水滴在一起，笑声融在一起。一年后，道路贯通，第一支满载药材的山越商队，第一次走进会稽县城，与汉人商人平等交易；第一座汉越合办的药铺，在山越村寨开业，玉倾城派来的弟子，正手把手教山越姑娘辨认草药。
有人说，那以后，会稽山的歌声变了——山越的狩猎歌里，多了几分中原的温婉；中原的采茶调里，添了几分山越的豪迈。而那面见证了两代人友谊的铜镜，被木坤挂在了寨门的最高处，镜面映着往来的汉越百姓，映着山间的流云，也映着一个越来越近的“天下大同”的梦。
这，便是明凤年间，一段关于理解与融合的“续写”——它没有金戈铁马的壮阔，却有着水滴石穿的坚韧；它没有载入史册的惊天伟业，却在寻常百姓的柴米油盐里，在汉越孩童共唱的歌谣里，写下了最动人的一笔：天下的新篇章，从来不是某一族的独奏，而是各族儿女，手拉手、心连心，共同谱写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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