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数日闲暇,听风院的寂静便又被打破了。
急促脚步声逼近,却并非进来送饭的仆妇,而是拓跋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
才刚一脚踏进门来,便粗声粗嗓的嚷嚷起来,说话间阴阳怪气,语气也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以及看好戏的张扬。
“夫人,老夫人让您即刻去前厅!你们公孙家来人了。”
公孙家?
殷容音放下手中书册,闻言若有所思起来。
几代人前,公孙家曾也是煊赫一时的公侯望族,可惜时运不济得罪了皇亲国戚,登时全族被一齐打包发配到了这边关苦寒之地,此后更是一蹶不振,子孙凋敝。
到了原主父亲这一代,拢共不过兄弟俩,可惜离心离德早早分了家。那如今来人是?
殷容音眸光一闪,忽然来了兴趣。随即面无表情地起身,略整了整身上素净的襦裙,凉凉的瞥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嬷嬷。
嬷嬷本是双手抱胸的姿态,如今却莫名感觉背后有些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纳罕,身体却乖觉的头前引路去了。
行不未几,终于来到前厅。
甫一踏入,殷容音顿觉一股混杂着劣质脂粉、汗味的浊气扑面而来。
殷容音厌恶的拧了拧眉,抬眼望去,只见此时厅内拓跋老夫人正端坐主位,脸色铁青,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正盯着她冷笑,而下首则坐着两男一女。
为首的是中年男子虽然穿着崭新绸衫,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市侩,腆着肚子,十分猥琐,自然便是公孙姵的二叔公孙茂了;旁边涂脂抹粉、满身廉价金银的妇人则是公孙茂的妻子柳氏,此刻也正眼珠滴溜乱转,贪婪地打量着厅内陈设。
而另一个油头粉面,打殷容音进来就色迷迷望着自己,眼神轻浮,一眼肾亏的年轻男子,便是公孙茂的儿子,原主的堂兄公孙宏。
一眼掠尽厅内诸相,殷容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随后敛眉垂目上前先给拓跋老夫人施了一礼。
还不待有人说话,柳氏便立刻缠了上来,抱着殷容音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揣,嘴里一叠声儿的“我儿,我儿”。
“快让婶娘看看,竟出落的这般标志了。啧啧,大哥真是好狠的心,不声不响就将你嫁了人,婶娘与你叔叔知道后真真是心疼死了。”
柳市捏着帕子刚刚假意哭了两声,便迫不及待地抬头又向拓跋老夫人哭诉起来。
“老夫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姵儿如今成了您家的儿媳妇,我们自然就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况且我夫君也是担心姵儿脑子不清楚,在夫家受了委屈嘛。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再说了,大哥为救侄女婿而死,这抚恤也合该我们拿……”
“放屁!谁跟你们是一家人!”
拓跋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乱响,登时粗声恶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没皮没脸,什么侄女婿?我呸!我儿堂堂寒洲总兵,朝廷命官,也是你们这等不知廉耻的破落户能攀扯的?吃完死人馒头,又上我们家来打秋风?真反了你了!”
她越说越恨,满腔怒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转向静立一旁的殷容音,又是一阵唾沫横飞的破口大骂,声音尖利刺耳。
“都是你这丧门星!克死亲爹还不够!如今又招来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蝗虫!我拓跋家清清白白的名声,都要被你丢尽了。真是造孽!你爹英雄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玩意儿,又摊上这些个猪狗不如的亲戚!”
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指首首指着殷容音的鼻尖。
“滚!都给我滚!老婆子我今儿个就代儿休妻废了你!哼,连同你身后这群臭虫,立刻给我滚出拓跋府!”
“休妻”二字一出,公孙茂一家立马变了脸。公孙宏更是首接跳出来,梗着脖子一副无赖嘴脸。
“老太婆你敢!我大伯可是为你儿子挡箭死的!救命之恩大过天!你敢休我堂妹,就是忘恩负义!我们……我们这就去军营门口喊冤!我要让全寒洲的百姓都看看,你们拓跋家是怎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柳氏也立刻配合地拍着大腿干嚎起来,“哎呦我的大哥欸,你死得好冤啊,可怜你拼了命救了人家的儿子,人家却要逼你女儿啊呜呜呜呜,可怜我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要被抛弃了,大哥欸你死不瞑目啊!”
哭的哭,吵的吵,厅内鸡飞狗跳。
殷容音站在风暴中心,却自始至终神色沉静如水,只除了被柳氏碰到,以及被拓跋老夫人指着鼻子骂时让她眼中卷起风暴外,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她根本毫无关系。
老夫人的刻毒咒骂,公孙家无耻的叫嚣攀咬,在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表演。怎奈她如今龙游浅滩,倒也少不得得掺和掺和了。
“婆母息怒。”
清冽平静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泉流淌,瞬间压下了厅内所有的嘈杂喧嚣。
所有目光,惊疑、怨毒、贪婪、看戏,瞬间聚焦在殷容音的身上。
老夫人怒火更炽,“息怒?除非你立刻带着这群腌臜东西从我眼前消失!”
殷容音没有立刻回应老夫人,反而转向如同炸毛公鸡般的公孙宏,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
“堂兄说要去军营门口喊冤?喊什么冤?喊拓跋总兵忘恩负义,不曾善待为他挡箭而死的公孙副将的遗孤吗?”
“你……”不傻了?
公孙宏被她看得心头莫名发寒,但仍强撑道,“姵儿,哥哥都是为你好!拓跋总兵娶了你,就该好好照顾你!”
“为我好?”
殷容音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寒冰,“我爹为救总兵而死,此乃忠义,天地可鉴!总兵大人重情重诺,以正妻之礼,三媒六聘迎我过门,锦衣玉食供奉,免我孤苦伶仃受人欺凌。此乃他以堂堂丈夫之身,践诺报恩!拓跋淮是否亏待公孙姵,我竟不知,还要你替我喊冤?”
“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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