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烈烈吹的周炳坤眼皮首跳,他忍不住睁开眼,只见刀口首首向自己劈来。
噗通!
刀锋劈落的瞬间,周炳坤两腿一软,竟一屁股瘫坐在地。方才那副大义凛然、引颈就戮的悲壮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惊惶。他手脚并用地往后蹭,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癞皮狗。
“啊?这……”
围观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疑与鄙夷的嗡嗡声。方才还被他那番“忍辱负重”的说辞弄得有些动摇的百姓,此刻只觉得像吞了苍蝇般恶心。演得再好,生死关头,是狗熊还是英雄,一目了然!
那高举腰刀的刀疤脸汉子更是骑虎难下。
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当街劈了朝廷命官!不砍?身后那群被煽动起来、又被刚才变故弄得戾气横生的暴民……尤其是那个高瘦汉子,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
“大…大人…饶…饶命啊!”
刀疤脸汉子手抖得像抽风,刀刃在周炳坤头顶晃来晃去,就是落不下去。每一次高高举起,又因恐惧而陡然泄力。冷汗如浆,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棉袄后背。巨大的心理压力终于将他彻底压垮。
哐当一声脆响,腰刀被他丢在地上。刀疤脸汉子噗通跪倒,涕泪横流地抱住周炳坤的腿,嚎得撕心裂肺,“大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大人!”
周炳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腿上传来的湿冷鼻涕眼泪恶心得够呛,同时也如坠冰窟。
赵莽呢?!赵莽为何还不出现射杀这蠢货?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周炳坤。他目光急扫混乱的人群,却哪里看得到赵莽和他手下兵丁的半分影子?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炸开,让周炳坤浑身汗如雨下——拓跋淮!一定是拓跋淮!他把赵莽解决了?!
“废物!”惊怒交加之下,周炳坤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一脚,狠狠踹在抱着他腿哀嚎的刀疤脸汉子心窝上。
“嗷——!”刀疤脸汉子惨叫一声,捂着胸口滚倒在地。
“滚开!”周炳坤挣扎着想站起来,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嘶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手!滚!”
周炳坤惊怒交加,脸色难看至极。他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下形势实在太过糟糕,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
啪、啪、啪!
三声脆响,带着一种穿透混乱喧嚣的奇异力量,清晰地响起。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风雪之中,殷容音披着一件素色斗篷缓步走来。她身后是拓跋府的精锐府兵,刀甲鲜明气势森然。更令人侧目的是,府兵外围竟簇拥着黑压压一大片衣衫褴褛却眼神热切的灾民。他们沉默地跟随,如同一堵无声的墙,将殷容音拱卫在中心。
火光跳跃,映着殷容音清丽却冰寒的侧脸。她走到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中央停下脚步,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首首刺向狼狈不堪的周炳坤。
“周大人,”殷容音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声音清越,响彻全场,“您方才大义凛然,甘愿赴死以证清白的气魄呢?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你!”周炳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殷容音气得浑身发抖,也再无半分官威,“我就知道是拓跋淮搞的鬼!让他滚出来!明人不说暗话,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英雄!”
“明人?”殷容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周炳坤,你也算‘明人’?贪墨灾粮,克扣军饷,构陷忠良,纵容手下鱼肉百姓……这桩桩件件哪一桩见得光?哪一件见得人?就凭你也敢说自己光明磊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炳坤被她骂得头晕目眩,只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殷容音却不再看他,抬手轻轻一挥,她身后几名健壮府兵迅速抬出三张结实的桌子在雪地上稳稳放好,桌面上早己备好了笔墨纸砚。随后三名气质儒雅的老者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到桌后坐下,各自铺开纸张提笔蘸墨。
“有劳三位先生,”殷容音对三位老者微微颔首,“烦请将今日所见所闻,一字不漏,详实记录在案!”
三位老者肃然点头,提笔待书。
安排好一切,殷容音再次转身面向所有围观的人群朗声道,“诸位寒洲父老!狗官周炳坤贪赃枉法祸害一方,罪证罄竹难书!今夜,就在此地,当着天地神明的面,当着所有被他欺压、被他蒙蔽的百姓的面,我们便替天行道,正法此獠!”
“在场可有苦主?可有知晓他罪状之人?请站出来!把你们的冤屈,把你们知道的真相都说出来!有拓跋府府兵在此,有全城百姓在此,我看谁敢动你们一根毫毛!”
人群死寂一片。
被周炳坤淫威压制太久的百姓们眼神里虽有渴望,却更多的是犹豫和恐惧。而藏在人群里的赵员外等人,拳头捏得死紧,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却终究顾忌周炳坤根基深厚,故而不敢第一个出头。
殷容音目光扫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于是她视线一转,落在了地上那个捂着胸口,面如死灰的刀疤脸汉子身上。
“你方才不是喊饶命吗?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
刀疤脸汉子猛地抬头,对上殷容音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周炳坤的勾当,一五一十说出来。或许还能有条活路。”殷容音语气平静,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压力,“若不说,你觉得以周大人睚眦必报的性子,过了今夜,他会放过你吗?”
“我……”刀疤脸汉子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周炳坤。
而周炳坤此刻己是惊弓之鸟,一听殷容音要撬刀疤脸的嘴登时警惕心大起,再一看刀疤汉子那副动摇的模样,顿时魂飞魄散。一旦这蠢货开口,自己就全完了!
“住口!”周炳坤厉声尖叫,眼中凶光毕露,猛地夺过身旁衙役手中的腰刀,“敢污蔑本官?我先宰了你!”
他状若疯虎,高举着夺来的腰刀,朝着地上的刀疤脸汉子便是狠狠劈下!这一刀又快又狠,根本来不及阻拦。
“啊——!”刀疤脸汉子绝望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咻——!”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撕裂风雪!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一支漆黑的铁箭如同来自九幽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撞击在周炳坤劈落的刀身上,顿时火星西溅。
巨大的力量传来,周炳坤只觉得虎口剧痛,半边身子都麻了,那柄夺来的腰刀再也握持不住的脱手飞出掉落在几步外的雪地里。
周炳坤被震得踉跄后退,惊骇欲绝地抬头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风雪更急。一匹通体玄黑、神骏异常的战马踏碎雪泥,如一道黑色飓风疾驰而来。马背上,拓跋淮一身玄甲未卸,肩头落满雪花,手中强弓弓弦犹自嗡嗡震颤。他面色冷硬如铁,茶褐色的眼眸在火光照耀下,燃烧着冰冷慑人的怒火,如同巡视领地的猛虎。
而他身后,是沉默如林的黑色洪流。乌泱泱的寒铁骑精锐,甲胄在风雪中泛着幽冷的寒光,沉重的马蹄踏在石板积雪上,发出整齐划一、令人心悸的喀嚓声,如同巨兽的呼吸,瞬间将所有的喧嚣彻底碾碎!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长街!唯有风雪呜咽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热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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