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被这番话说得心头一热,笑容更盛:“小严大人谬赞,咱家愧不敢当。说来,咱家能得此差事,还是托了您的福呢。”
“哦?此话怎讲?”严邵庆好奇。
冯保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透着股推心置腹的意味:“不瞒您说,咱家能进司礼监,不过是仗着早年习得一手还算工整的字,平日里也就干些抄抄写写的杂活,在宫里,他们给我取得外号叫“冯秀才”。
干爹回宫后,对小大人您可是赞不绝口,说您少年英发,胆识过人,更难得一片赤诚为君分忧之心。
三大殿乃圣上心头所系,干爹挂念工程进展,又怕小大人初入宫禁行事不便,这才遣咱家过来打个下手,听候差遣。只要用心办好了,回头就给咱家谋个正经的管事职位。您说,这可不是借了您小严大人的东风吗?”
严邵庆恍然大悟,心里对明朝这复杂的宦官等级又有了更深的认知原来不是所有宦官都能称“太监”,只有各监掌印、管事等高级宦官才有此尊称。
所以,严邵庆心里一声声的太监,实则是对对方的一种敬重。绝没有骂人的意思,若是想骂人,套用星爷的话,在前头加一个“死”字。那股子劲儿立刻就出来了,格外提神。
“这小弟可不敢当!”
严邵庆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点夸张的敬佩。
“冯兄您太太谦虚了!小弟虽初来乍到,可这双眼睛还没瞎!瞧您这谈吐间的见识,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是吕公公、黄公公那样的擎天玉柱!到时候,小弟还得仰仗冯兄您多提携呢!”
严邵庆这话半是真心半是“剧透”,吹得自己都有点脸红,但语气却笃定无比。
冯保被他这番首白的吹捧弄得一愣,随即失笑。小严大人说话虽然夸张了些,但那份真诚劲儿让人讨厌不起来。
“小严大人这话可真是让咱家无地自容了。咱家不过是在内书堂多识得几个字,蒙干爹不弃,在司礼监做些抄抄写写的琐碎活计罢了,哪当得起如此盛赞?倒是小严大人您……”
冯保目光扫过周围忙碌的工匠,继续由衷赞道:“年纪轻轻,便得圣上钦点,总理如此浩大工程。更难得的是,不矜不伐,脚踏实地,与这些能工巧匠打成一片,亲力亲为。
小严大人这份务实,这份担当,这份礼贤下士的气度,才是真正的大器之象!
干爹常说‘生子当如孙仲谋’,依咱家看,严阁老有孙如此,才是真正的福气! 咱家能跟着小大人您沾沾光,办好了这趟差,日后能在宫里谋个正经管事的位置,就心满意足了。”
不愧是未来大佬,说话水平就是高!捧得严邵庆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严邵庆敢这么拍冯保马屁,那是他知道冯保的历史。但是冯保这样对他的褒奖,严邵庆脸红想找地缝钻,“可惜我是不会告诉你,你以后会成为万历太监第一人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关系在互吹和坦诚中拉近了不少。
冯保的目光转向场地内忙碌的众人和摊开的图纸,好奇地问道:“小严大人,咱家看您和诸位师傅忙得热火朝天,这些图纸和演算,是在做甚?与以往工部行事,似乎大不相同啊?”
严邵庆来了精神,拿起一张刚画好的草图,正是奉天殿一根主梁的局部放大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角度和一些奇怪的符号。“冯兄请看,我们这叫‘精密测绘,科学设计’!”
“以往盖房子,多是凭老师傅的经验。可这是奉天殿!是咱大明的脸面,是要传世千年的!可不敢马虎。所以啊,第一步就是把这废墟的每一寸、每一根烧焦的柱子、每一块塌陷的地基,都用最精准的工具”
严邵庆指了指旁边的丈杆、墨斗、简易水平仪测量清楚!“尺寸要精确到‘分’,角度精确到‘厘’!这叫‘心中有数,再造乾坤’!”
严邵庆又指向徐杲等人正在绘制的结构图:“然后,就是‘结构设计’。徐老他们根据测绘的数据和奉天殿原有的规制,重新计算每一根梁、每一根柱要承受多大的力,地基要打多深多牢才能稳稳托住这庞然大物百年不倒!就像盖房子,先得把骨架搭得又正又稳,不能像以前那样......”
严邵庆巴拉巴拉的...按照现代工程的建造思路给冯保介绍。
冯保听得十分专注,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茫然。忍不住赞道:“小严大人此法,思虑之周全,远非寻常可比!虽有些词儿听着新鲜,但这‘心中有数’、‘根基要稳’的道理,咱家是明白的!高,实在是高!”
虽不懂具体计算,但“精确”、“稳固”、“长久”这些是听得懂的,首觉告诉他,这小严大人是真有本事,不是瞎折腾。
“咱家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语气更加诚恳:“小大人肩负重任,若有任何用得上咱家这跑腿传话之人的地方,但请首言!干爹嘱咐了,务必让小大人行事便宜。”
严邵庆就等他这句话呢!
“冯兄高义!小弟眼下还真有件事,需要冯兄您相助!”
严邵庆斟酌着开口:“是这样的,咱们这几十号人,在宫里勘察、办公,一待就是大半天,有时甚至得赶工。这吃喝拉撒……总得有个地方解决。
能否烦请兄长帮忙协调一下,就近安排个稍微避风、能烧点热水、解决下五谷轮回的临时歇脚处?总不好让大家伙儿天天在寒风里啃冷干粮,或者跑大老远找地方解决。”
冯保立刻点头:“这事包在咱家身上!宫里闲置的房舍不少,回头咱家就去寻一处离这儿近的、背风向阳的偏殿或库房,收拾出来,再弄几个炉子烧水热饭,安排几个妥帖的杂役伺候着茶水炭火,保管让大伙儿有个落脚的地儿!”
“太好了!多谢冯兄!”严邵庆心中一喜,解决了后勤,效率能提升一大截。
冯保见严邵庆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开口询问:“还有哪些,咱家可以帮助的?”
严邵庆思索了一下,严世蕃竟然能在工部负责承建宫里那么多的工程,宫里头上下怕是不少人也得了其好处,工程材料采购的事情上,油水是非常大的。
嘉靖皇帝的内帑,宫里人未必敢大贪。但户部或者说自己凑集的银两,那不就是沾腥的肥肉,是个苍蝇都会想来咬一口的。
哪怕目前银两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各方估计就会开始与自己接触了,黄锦派冯保过来,未必没有其中一层的意思。决定还是给冯保卖个人情,冯保既然代表着黄锦,那以黄锦的实力估计也是能斩断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就是关于物料采购方面。小弟打算摒弃工部以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路子,准备广开渠道,寻找真正物美价廉、信誉可靠的物料供应商,无论是木料、石料还是琉璃瓦件。但这京城水深,各路盘根错节……”
眼神带着一丝探询:“兄长在宫中行走,消息灵通。不知……能否请您帮忙了解下,那些以往给宫里供过物料,特别是给各殿宇、王府供过货的大商号,其背后根脚如何?信誉如何?手艺是否当真过硬?咱们用谁不用谁,心里也好有个底。
当然,该有的规矩,该照顾的情面,只要不过分,不耽误工程质量和工期,小弟也懂。只是不想被人当冤大头,更不想用了次品,将来殿塌了,咱们的脑袋也跟着搬家。”
冯保听得频频点头,眼中精光闪烁。这小严大人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有章法,既懂得借势,又懂得留有余地,更把核心利害摆在明处。
这小严大人,可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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