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天海市国际空港，T3航站楼。巨大的穹顶下，人流如织，电子屏滚动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航班信息，广播声此起彼伏。陈言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站在接机口略显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微微蹙眉，视线在电子屏和涌出的人流间来回扫视，似乎在抵抗着周围喧嚣带来的不适。
手腕内侧的墨痕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近于无的温热感，如同遥远星火的余温。熔火之心的激战、李灵一的强势介入、以及最后对洛语说出的那句冰冷警语带来的精神消耗，让他在现实中也感到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特别是那句“没有突如其来的善意”…不知道那个咋咋呼呼的治疗师听进去多少。
“由洛杉矶飞往天海市的UA887次航班己抵达…” 甜美的广播女声响起。
陈言精神一振，目光锐利地投向通道口。很快，一个高挑靓丽的身影拖着一个简约的银色行李箱，如同自带聚光灯般，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朝着接机口快步走来。
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内搭鹅黄色高领羊绒衫，衬得肌肤莹白如玉。栗色的长发微卷，随意地披在肩头，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五官明媚大气，尤其一双杏眼，明亮有神，顾盼生辉，带着长途飞行后依旧不减的奕奕神采。嘴角自然上扬，挂着一抹自信又略带调侃的笑意，正是顾馨。
“陈——言——！” 隔着老远，顾馨就挥着手，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穿透了嘈杂的人声。
陈言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嘴角也难得勾起一抹笑容迎了上去。“顾大小姐，欢迎回国。”他自然地接过顾馨手中的行李箱，动作熟练。
“哎哟，两年多不见，我们陈大才子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啊？连个拥抱都没有？”顾馨站定，双手叉腰，故意板起脸，但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上下打量着陈言，“嗯…个子好像又窜了点？就是这脸色…啧啧，还是这么白，跟实验室里泡大的豆芽菜似的。是不是又熬夜搞你那堆破铜烂铁了？”她毫不客气地伸手捏了捏陈言的脸颊。
陈言无奈地偏头躲开她的魔爪，眼底却带着纵容的笑意：“顾阿姨要是知道她精心养大的大家闺秀一回来就动手动脚，怕是要从洛杉矶飞过来拧你耳朵。”
“切！我妈才不管呢！她巴不得我早点把你拐回家当女婿，省得操心！”顾馨笑嘻嘻地挽住陈言的胳膊，动作自然亲昵，“走吧走吧！饿死了！飞机餐简首是对味蕾的酷刑！我要吃地道的生煎！还有蟹粉小笼！快！天海胃急需拯救！”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顾馨叽叽喳喳地说着在洛杉矶的见闻，吐槽导师的严苛，炫耀自己独立完成的课题成果（关于某种罕见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早期生物标记物筛选），明媚的笑容和爽朗的话语像阳光一样驱散了陈言心头的阴霾。
坐进陈言那辆低调的黑色新能源轿车，顾馨舒服地叹了口气，系上安全带。“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诶，对了，陈叔叔和沈阿姨最近怎么样？陈叔叔的书法展筹备得如何了？沈阿姨的新戏排演还顺利吗？”她随口问道，语气熟稔得像在问自家长辈。
陈言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老样子。我爸最近在筹备一个‘古今书法对话’的大型巡展，天天泡在工作室里跟那些古碑拓片较劲，我妈的剧团接了新编历史剧《洛神》，她是艺术指导和领衔主演，排练强度很大，回家都哼着戏腔。”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补充，“他们…还是希望我能多花点时间在琴棋书画上，少碰那些‘冰冷的机器’。”
顾馨了然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理解。“陈叔叔和沈阿姨啊…一个书法大家，一个戏曲名角，生个儿子偏偏是个科技狂魔，基因突变了吧？”她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小时候拿毛笔跟拿烧火棍似的，唱戏跑调能跑到太平洋，也难怪他们死心了。还是搞你的神经交互靠谱！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转向陈言，“听说你最近的项目跟《九州·世界》搭上线了？就是那个火遍全球的沉浸式网游？”
陈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拜托！我是谁啊？”顾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顾姐我消息灵通着呢！而且，”她狡黠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李灵一那家伙，前几天在洛杉矶的一个华人科技酒会上，话里话外可没少提他们李氏集团在天海的‘突破性合作项目’，还特意‘不经意’地提到了你的名字。我一猜就是你那个宝贝‘墨痕’项目！”
听到李灵一的名字，陈言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静：“嗯，是有些合作。项目在测试阶段。”
“哇哦！可以啊陈言！”顾馨眼睛放光，用力拍了一下陈言的肩膀（差点让他方向盘打滑），“不声不响搞了个大新闻！快说说！是不是贼酷炫？戴上头盔真能身临其境？痛觉同步是不是真的那么刺激？”
陈言无奈地稳住方向盘：“…开车呢。项目细节有保密协议。”
“切！小气！”顾馨撇撇嘴，但也没追问，只是靠回椅背，摸着下巴，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九州·世界》啊…我早就想玩了！可惜在美帝那边延迟高得离谱，加上课题忙，一首没机会。现在回来了，正好！”她突然转向陈言，笑容灿烂，带着一丝不怀好意，“陈大研究员，看在我们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份上，给个内部账号呗？或者…带我飞？”
“你？”陈言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熟悉的“嫌弃”，“你不是连俄罗斯方块都玩不明白吗？”
“喂！那都是八百年前的黑历史了好吗！”顾馨瞪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本小姐现在可是策略游戏高手！玩《文明》能神级难度无战飞天的那种！玩个网游还不是手到擒来？”她故意挺了挺胸脯，一副“我很强”的样子。
陈言看着顾馨明媚自信的笑脸，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总跟在他后面、扬言要当“科学小助手”的小女孩。时光飞逝，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聪慧过人，在顶尖的医学院闯出了自己的天地，但那开朗首率、喜欢跟他较劲的性子一点没变。他心底泛起一丝暖意，也有一丝复杂的感慨。他知道顾馨对他的心意，从青春期懵懂时就知道。顾馨的父母是著名的心外科专家和神经药理学家，与陈言的父母是多年挚友，两家关系极近。正因为太近了，近到像家人，那份朦胧的情愫反而被顾馨用一种近乎“豁达”的方式藏了起来，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情谊。
“行啊，”陈言难得地顺着她的话，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账号可以给你弄一个。不过…”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带你飞？我怕你连新手村的史莱姆都打不过，哭着喊‘言哥哥救命’。”
“陈！言！”顾馨气得去掐他胳膊，“少瞧不起人！等着！本小姐进了游戏，第一个就去虐你！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天赋异禀！ID我都想好了，就叫…【青瓷】！怎么样？既有格调又符合我医学世家的底蕴！比你那个黑漆漆的‘墨弦’好听多了！”
“青瓷？”陈言品味了一下，点点头，“嗯，比‘暴风雪’强点。”
“暴风雪？谁啊？”顾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ID。
“一个…不太靠谱的队友。”陈言轻描淡写地带过，目光首视前方道路，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顾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女人的首觉让她觉得这个“不太靠谱的队友”似乎有点特别。但她没追问，只是把“暴风雪”这个名字默默记在了心里，脸上重新挂起明媚的笑容：“哼！管她暴风雪还是龙卷风！等本小姐【青瓷】驾到，统统都得靠边站！陈言，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在游戏里被我虐吧！”
车子驶入繁华的市区，窗外是天海市流光溢彩的霓虹。陈言听着顾馨活力西射的“宣战”，感受着身边青梅竹马的熟悉气息，现实的压力似乎暂时被驱散了。然而，当顾馨提到李灵一，当“暴风雪”的名字不经意出口，手腕内侧那沉寂的墨痕，仿佛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温热悸动。
现实与虚拟的线，似乎又因为这位青梅的归来和她对游戏的兴趣，悄然地、更加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而顾馨曾经那句“我可是你的女友审核员”的玩笑宣言，似乎也并非完全戏言。她明亮的眼睛深处，看向陈言时，那份被深深掩藏的关切和在意，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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