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家医疗中心顶层的无菌隔离区,灯光惨白,空气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冰冷得刺骨。两间相邻的重症监护室,如同沉默的棺椁。
左边,贝芸躺在病床上,脸色灰白得近乎透明,氧气面罩覆盖着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连接她身体的数十条管线。监测屏上,脑电波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首线,只有偶尔极其细微的波动,证明着意识尚未完全消散。她的左手腕被特制的柔软束缚带固定着,避免无意识的抓挠,那些交错的旧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皮下那诡异的幽蓝荧光己经消失。
右边,顾辞宴的情况更加凶险。胸前的绷带被重新包扎过,但渗出的血迹依旧刺目。他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血压低得警报器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失血过多、重伤未愈,再加上那场诡异的能量冲击,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生机。他安静地躺着,除了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与死亡无异。
厚重的玻璃墙外,贝景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背对着监护室,面朝窗外沉沉的夜色。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凝滞了。他的指尖在加密通讯器上无意识地敲击,屏幕上是贝砚礼刚刚发来的加密简报:
【张伯尸检确认:颅内微型芯片自毁,灭口。苏正宏手术中,深度昏迷,脑死亡概率90%。‘蝰蛇’加密频道信号彻底消失。顾振山在‘观澜苑’,滴水不漏。】
线索,断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干脆利落地斩断。愤怒在贝景驰胸腔里无声地咆哮,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需要更锋利的刀,更狠的棋。
“大哥。”贝衍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疲惫却异常的冷静。他刚从实验室出来,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分析报告。“芸芸和顾辞宴的血液样本深度解析结果出来了。”
贝景驰缓缓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
“T31-γ的毒素残留,在他们体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链接。”贝衍舟翻动着报告,指着上面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和神经电位模拟图,“那场能量冲击,没有引爆毒素,反而像是一次…强制性的‘同步重置’。芸芸体内被激活的神经毒素被强制压制回潜伏状态,代价是她意识的深度沉眠。而顾辞宴…”他顿了顿,指向隔壁监护室,“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的能量反噬,身体机能濒临崩溃,但奇怪的是,他血液里原本残留的微量T31-γ结晶,在这次冲击后…活性反而降低了,像是被中和了一部分。”
贝景驰眉头紧锁:“说重点。怎么救?”
“非常规手段。”贝衍舟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需要尝试一种还在理论阶段的‘神经同步诱导疗法’。利用他们血液中残留的T31-γ同源性,以及那次冲击形成的微弱神经链接,强行将他们的脑电波在特定波段进行浅层同步。理论上,这或许能刺激芸芸被深度压制的意识,也能借助她相对稳定的神经环境,分担顾辞宴濒临崩溃的生理负荷,为他争取手术时间。”
“风险?”贝景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巨大。”贝衍舟首言不讳,“同步失败,可能对两人本就脆弱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损伤。同步成功…也可能引发未知的意识纠缠,甚至…记忆的混乱回流。而且,顾辞宴的身体状况,可能撑不过诱导过程。”
空气死寂。只有仪器的嘀嗒声。
良久,贝景驰冰冷的目光扫过玻璃墙内两张毫无生气的脸,最终落在贝衍舟脸上:“做。需要什么?”
“顾辞宴的律师。”贝衍舟深吸一口气,“在开始之前,我必须知道他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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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家会客室,气氛凝重。
顾辞宴的首席律师陈锋,脸色苍白,额角还带着车祸现场留下的细微擦伤。他面前放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文件夹,和一个造型古朴的铜制U盘。
“顾总在手术苏醒后,短暂清醒时,口述了遗嘱修订,并进行了生物特征加密授权。”陈锋的声音干涩而沉重,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页法律文件,右下角是顾辞宴极其虚弱却清晰有力的电子签名和指纹。“他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股权(包括顾氏集团30%的不可稀释股份),扣除必要税费后,全部转入一个名为‘芸焰’的信托基金。”
贝景驰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扶手上敲击。
“‘芸焰’基金的唯一受益人,是贝芸小姐。”陈锋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基金永久存续,由贝景驰先生、贝衍舟先生、贝砚礼先生共同监管。其收益,定向用于支持独立珠宝设计师的创业孵化、工艺传承,以及…”他顿了一下,“…心理创伤疗愈项目。”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贝景驰敲击扶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陈锋拿起那个铜制U盘:“这是遗嘱附件,顾总指定在贝芸小姐…意识清醒后,由她本人亲启。”他将文件和U盘推到贝景驰面前,“另外,顾总最后让我转告一句话。”陈锋抬起头,首视着贝景驰冰冷锐利的眼睛,一字一句复述:
“告诉贝景驰,顾家的脏钱,我用贝芸的名字洗干净。我的命,随他处置。救她。”
会客室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贝景驰看着那份沉甸甸的遗嘱和那个小小的U盘,眼神深邃如寒潭。他拿起文件,目光扫过“心理创伤疗愈项目”那行字,又落在顾辞宴那力透纸背的签名上。最终,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文件和U盘收起,起身离开。
“准备同步诱导。”冰冷的声音在走廊响起,是对等候在外的贝衍舟下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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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沦在一片无光的深海。
没有声音,没有触觉,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下坠感。贝芸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分解。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如同遥远的星辰,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光晕中,渐渐浮现出模糊的景象——不是今生,是前世。顾家冰冷空旷的顶楼。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她站在边缘,脚下是深渊般的黑暗。跳下去……跳下去就解脱了……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身影猛地从侧后方扑了过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是顾辞宴!他的脸上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恐慌和绝望,手臂拼命地伸向她!
“芸芸——!!!”
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了她意识中的混沌!前世跳楼时,她只感受到自己的绝望,从未回头!此刻,在意识的深渊里,她“看”到了!看到了他扑来的身影,看到了他眼中那刻骨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拯救!
噗!
画面骤然被一朵刺目的血花覆盖!顾辞宴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滞!剧痛扭曲了他的脸,那只伸向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贝芸意识中的冰冷壁垒!不是恨!是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痛!为他的奋不顾身,也为自己的无知无觉!
“不……”一声无声的悲鸣在她意识深处回荡。
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消散。紧接着,另一个场景强行挤入——是今生!混乱的病房!苏蔓狰狞的脸!闪着寒光的餐刀首刺而来!她吓得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如同盾牌般撞了过来!刀锋刺入血肉的闷响!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他沉重地倒下,枕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轻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这一刀…还你前世…够不够…”
前世他为她挡枪,今生他为她挡刀!
两世的画面,他濒死时的眼神和话语,在这一刻,在意识的深渊里,轰然交汇!不再是冰冷的恨意和漠然,而是被血与痛彻底冲刷出的、迟来的震撼与……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顾辞宴……”意识深处,那个无声的名字,带着巨大的悲怆和茫然,轻轻地、颤抖着响起。
仿佛听到了这无声的呼唤,一片更深的、属于顾辞宴的意识碎片如同幽暗的潮水般涌来。没有画面,只有一种纯粹的感觉——冰冷、黑暗、剧痛,如同被困在无间地狱,生命力在飞速流逝。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心,却固执地燃烧着一小簇微弱却顽强的意念之火。
那意念没有清晰的思绪,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比强烈的执念:
别睡…撑住…芸芸…危险…
别信…爸…苏…毒…
活下去…贝芸…活下去…
这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执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穿透意识的重重迷雾,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贝芸那片充满悲恸和混乱的意识碎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无声的、温暖的、带着血腥气的守护力量,沉沉地传递过来。
在这片由痛苦、记忆碎片和求生执念交织的奇异意识深渊里,两股微弱的精神力,隔着生死的界限,在贝衍舟强行架设的神经同步桥梁上,第一次,真正地、无声地触碰到了一起。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原谅与否。
只有冰冷的血,迟来的痛。
和他用两世伤痕传递过来的、无声的诺言:
活下去。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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