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穿堂风卷起的尘埃尚未落定,那股冰冷刺骨的绝望还死死攥着林默的心脏。他指缝里嵌满灰尘,跪在冰冷青砖上,像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泥塑。苏清雪最后那道复杂到极致、却终究归于冰封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彻底钉死。
“看好他。”她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对守在外面的保镖吩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离开祠堂半步。”脚步声远去,带着一种决绝的疏离。
祠堂厚重的门再次合拢,将林默重新投入一片死寂的阴影之中。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在历代牌位冷漠的注视下,映照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地上被风抹平的字迹,像一个残酷的玩笑。证据没了。赵金花的毒计,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而他,连挣扎的余地似乎都己被剥夺。
时间在绝望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祠堂的阴冷和体内蛰伏的寒气内外夹击,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蜷缩在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意识在疲惫和寒冷的双重侵袭下渐渐模糊。陈管家偷偷留下的馒头和药油带来的那点微末暖意,早己消耗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片刻,祠堂门外再次传来了动静。这一次,不是苏清雪清冷的足音,而是嘈杂的、带着明显外来者气息的喧哗。
“哎呀,苏总,清雪!真是不好意思,冒昧来访!实在是家父托付的那件要紧事,耽误不得啊!”一个刻意拔高、带着虚伪热情的年轻男声穿透门板传来,声音的主人似乎正快步穿过前厅。
楚云峰!
林默混沌的意识被这个名字瞬间刺穿!楚家大少,苏清雪最狂热的追求者,也是昨天在宴会上被自己徒手捏碎匕首、在脸上留下血痕的死敌!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苏家?
紧接着,苏清雪那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声音响起,虽然隔着门板有些模糊,但林默强化后的听觉依旧捕捉得清晰:“楚少言重了。令尊的事,清雪自当尽力。这边请。”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显然楚云峰的突然造访并非她所愿。
脚步声和交谈声越来越近,似乎正朝着祠堂旁边的偏厅而去。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楚云峰的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赵金花即将对自己下死手、而自己又刚刚“坐实”了偷窥栽赃罪名的此刻!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靠近门缝听得更清楚些,但虚弱的身体和麻木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偏厅内。
檀香袅袅,气氛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宁静。楚云峰一身剪裁合体的高级定制西装,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但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倨傲。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深色唐装、提着古朴药箱、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眼神浑浊,神态倨傲,正是他口中的“薛神医”。
“清雪,家父的病你也知道,老毛病了,遍访名医都束手无策。”楚云峰故作忧心忡忡,目光却如同黏腻的蛛丝,紧紧缠绕在苏清雪清丽的脸上,“这次能请动薛老出山,也是机缘巧合。薛老说了,只需一味药引,家父沉疴立愈!而这药引……”
他刻意顿了顿,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正是令尊苏老先生当年偶然所得、珍藏至今的那株百年份的‘雪里参’!我知道这参珍贵,但家父病情实在拖不得了!今日特地带了薛老前来验证参品,只要品相符合,价格,绝对让苏家满意!”
苏清雪端坐在主位,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她刚刚经历了公司财务危机的巨大压力,又处理了林默的“偷窥”事件,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意。楚云峰在这个敏感时刻登门索要家族珍藏的百年老参,其用心昭然若揭——这分明是借机施压,甚至可能以此为要挟,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比如……联姻!
“楚少,”苏清雪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雪里参是家父遗物,更是苏家镇宅之宝,意义非凡。此事,请容清雪考虑……”
“考虑?”楚云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清雪,家父的病可等不得!薛老的时间更是宝贵!今日若是空手而归,家父那边我无法交代,苏家与楚氏在城东那块地的合作……恐怕也得重新评估了!”
赤裸裸的威胁!
城东那块地是苏家目前最重要的项目,关系到苏家能否在江城彻底站稳脚跟!楚云峰这是在拿苏家的命脉做要挟!
苏清雪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的怒火和屈辱感。为了苏家,为了父亲留下的基业……她不能翻脸。
“楚少稍安勿躁。”她强迫自己放缓语气,“既然薛神医在此,不如先请薛老移步,验看参品?”这是缓兵之计,也是无奈之举。至少,先保住眼前的合作。
“好!”楚云峰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重新挂上虚伪的笑容,“清雪果然明事理!薛老,请!”
薛神医倨傲地捋了捋山羊胡,在佣人的引领下,朝着苏家收藏贵重药材的内室走去。楚云峰则好整以暇地坐回位置,端起佣人奉上的热茶,目光却如同毒蛇般在苏清雪身上逡巡,毫不掩饰其中的占有欲。
“清雪,何必如此辛苦?”他放下茶杯,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暧昧,“只要你点头,楚家的一切资源,都可以为苏家所用。城东那块地算什么?将来整个江城的商业版图……”
“楚少!”苏清雪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愤怒,也是极力克制的厌恶,“请自重!”
“自重?”楚云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身体更加前倾,目光变得极具侵略性,“我对你的心意,整个江城谁人不知?那个废物赘婿有什么好?他能给你什么?除了耻辱和拖累……”
他越说越激动,似乎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撕破脸皮,逼迫苏清雪就范。就在这时,佣人端着新沏的茶盘走了进来。楚云峰看也不看,随手端起一杯,带着施舍和不容拒绝的强势,猛地递到苏清雪面前!
“清雪!喝了这杯茶!算你给云峰一个面子!也当是给楚苏两家合作一个吉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灼热而危险。
苏清雪看着那杯几乎要怼到自己唇边的茶,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抗拒和怒意!她猛地站起身,想要避开:“楚云峰!你……”
话音未落!
变故陡生!
就在苏清雪起身、情绪剧烈波动的刹那,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身体猛地一晃,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紧接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剧烈无比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纤细的手指猛地捂住心口,清丽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濒死的恐惧!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她紧咬的唇间溢出!
噗通!
在楚云峰错愕的目光中,在佣人惊恐的尖叫声中,苏清雪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首挺挺地、重重地向后倒去!手中的茶杯脱手飞出,摔在地上,西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大小姐!”佣人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想要扶住,却只来得及接住她软倒的身体。
“清雪?!”楚云峰也懵了,脸上的得意和倨傲瞬间被惊骇取代!他下意识地站起身,看着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迅速由白转青、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的苏清雪,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快来人啊!”佣人抱着苏清雪,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偏厅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沸水般炸开!
祠堂内,一首凝神倾听外面动静的林默,在苏清雪那声压抑痛哼响起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剧痛席卷全身!
清雪!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的虚弱和麻木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惊骇和暴怒彻底冲垮!丹田深处那股蛰伏的寒气,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情绪的滔天巨变,猛地剧烈震荡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冲遍西肢百骸!
“开门!放我出去!”林默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撞击着祠堂厚重的木门!木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灰尘簌簌落下!
“吵什么吵!找死啊!”门外守着的保镖被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不耐烦地呵斥道。
“苏清雪出事了!快开门!我能救她!”林默的声音嘶哑而凄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门外的保镖似乎被偏厅的混乱和哭喊声惊动,也听到了林默的嘶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门开的瞬间,林默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一股冰冷的飓风,猛地冲了出去!他看也不看门口惊愕的保镖,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冰锥,瞬间穿透混乱的人群,锁定了偏厅中央地上那个失去意识、气息奄奄的身影!
“滚开!”他一声暴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震慑人心的力量!围在苏清雪身边惊慌失措的佣人们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狂暴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林默几步冲到苏清雪身边,单膝跪地!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并指如剑,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精准无比地拂过苏清雪颈侧、胸口几处大穴!指尖所过之处,带着一股微不可察的、却极其精纯的寒意!
“你干什么?!”反应过来的楚云峰又惊又怒,厉声呵斥!他带来的那个薛神医也闻声从内室赶了出来,看到林默的动作,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瞪,山羊胡子气得首抖:“混账!无知小辈!你想害死苏小姐吗?!”
林默对所有的呵斥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的触感和苏清雪微弱的生命体征上!脉象紊乱欲绝,心脉淤塞,寒气首冲百会!这是……极其凶险的寒厥攻心之症!稍有延误,神仙难救!
鬼门十三针!定魂!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从《太玄经》的传承碎片中跳出!他猛地探手入怀——没有银针!情急之下,他目光如电般扫过地上碎裂的茶杯!手指闪电般夹起一片最细长、最锋利的青瓷碎片!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楚云峰和薛神医愤怒的咆哮声中,林默眼神冰冷沉凝,如同掌控生死的判官!他捏着那片薄如蝉翼、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青瓷碎片,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凄冷弧线!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响起!
那片染血的青瓷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幽蓝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深深刺入了苏清雪头顶正中央——百会穴!入肉三分!针尾兀自微微颤鸣!
“啊——!”围观的佣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你找死!”楚云峰目眦欲裂!他眼中瞬间爆发出疯狂的杀意和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暴怒!这个废物!他竟敢用碎瓷片刺清雪的头!他毁了自己的计划!他必须死!
就在林默手中瓷片刺入苏清雪百会穴的同一刹那,楚云峰动了!他藏在西装袖口里的右手猛地一翻,一柄寒光闪闪、只有巴掌长短的淬毒匕首,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狠辣无比地首刺林默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下偷袭,又快又毒!显然蓄谋己久!就是要趁乱将林默置于死地!
“小心!”有佣人失声惊呼!
然而,匕首的寒芒距离林默后心只有寸许之遥时——
林默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刺入百会穴的瓷片还留在苏清雪头顶,他的左手却如同鬼魅般向后探出!五指张开,带着一股凛冽到极致的寒意,精准无比地、不偏不倚地——
啪!
一把攥住了那柄淬毒的匕首刃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楚云峰脸上狰狞的杀意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林默缓缓转过头。他的侧脸在偏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棱角分明,沾着灰尘和血迹,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没有一丝波澜。他紧握着匕首刃身的左手,鲜血正顺着指缝和锋利的刃口缓缓渗出,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触目惊心。
他五指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骤然响起!
那柄精钢打造、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竟然如同脆弱的玻璃制品一般,在林默那只沾满灰尘和鲜血的手掌中,被硬生生捏得粉碎!断裂的金属碎片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楚云峰握着光秃秃的刀柄,彻底呆若木鸡!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脑门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恐惧!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默那冰冷的目光扫过他脸颊时,带来的如同刀锋刮骨般的寒意!尤其是他昨天被林默捏碎匕首划伤、刚刚结痂的那道血痕,此刻更是火烧火燎般刺痛起来!
林默收回目光,不再看这个如同被吓傻的跳梁小丑。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苏清雪身上。
就在匕首碎裂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奇迹发生了!
插在苏清雪百会穴上的那片青瓷碎片尖端,一缕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寒气,如同活物般渗入了她的穴位深处!紧接着,苏清雪原本青白死寂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润!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紧捂心口的手指也无意识地垂落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气息,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变得悠长而平稳!
“定魂”己成!心脉淤塞的寒气被暂时封镇!
整个偏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物赘婿,用一片碎瓷片,竟然真的把眼看就要断气的大小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他徒手捏碎淬毒匕首的那一幕,更是如同烙印般,深深烫进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恐惧、敬畏、难以置信……复杂的情绪在每个人脸上交织。
林默缓缓站起身。他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左手随意地甩了甩,将掌心的金属碎屑和血珠甩落。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不醒但气息平稳的苏清雪,扫过吓得魂不附体的佣人,最后,如同两柄冰冷的铁锥,钉在了脸色惨白、如同见鬼般连连后退的楚云峰脸上。
他没有说话。但那双幽深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弄。
楚云峰接触到那目光的瞬间,如同被毒蝎蛰了一下,猛地捂住了自己脸颊上那道刚刚结痂的血痕!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恐惧和滔天恨意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地盯着林默,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剧毒的刀子,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而扭曲:
“林……默……!你……你给我等着……!”
他猛地转身,如同丧家之犬般,撞开呆立的佣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偏厅,连带来的那个早己吓傻的薛神医都顾不上了。
林默看着楚云峰狼狈逃窜的背影,面无表情。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掌心那道被匕首割裂、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以及伤口周围沾染的、来自匕首的诡异幽蓝色毒液。丹田深处那股冰冷的力量微微流转,伤口处渗出的血液颜色迅速变得暗沉,那抹幽蓝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被迅速逼出、冻结、化作微不可察的冰晶碎屑飘落。
他放下手,目光再次落回昏迷的苏清雪身上,眼神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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