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死寂。
冰槽内的嗡鸣声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喘息。林默胸口那点暗金光斑明灭不定,每一次黯淡下去,都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刚刚在无名指经络中艰难探出的那丝向生暗金嫩芽,因强行意念冲击而黯淡、开裂,如同被霜打的幼苗,奄奄一息。
隔壁病房,苏清雪在病床上,体温虽然回落至40度边缘,但透支后的极度苍白和虚弱让她如同易碎的琉璃。心脉深处那点烙印彻底沉寂,体积缩小到几乎无法感知,只留下一个滚烫的空洞,仿佛被刚才那场失控的燃烧掏空了所有。
希望,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咳咳…咳…”
那声来自休息室的微弱咳嗽,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沙发上,钟叔枯槁如朽木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痉挛着。紧皱的眉头下,眼皮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极其艰难地、挣扎着……向上掀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浑浊、黯淡,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沉痛。但那双眼睛……睁开了!
“钟…钟老!”守在旁边的老中医和心腹瞬间扑到沙发前,声音带着狂喜的哽咽,却又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这缕刚刚燃起的生机。
钟叔的视线极其模糊,如同蒙着厚重的毛玻璃。他吃力地转动眼珠,试图聚焦,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让他枯槁的脸颊肌肉抽搐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嗬…嗬…”声。
他的意识如同沉船,正从冰冷黑暗的海底艰难上浮。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星轨罗盘崩裂的反噬、林默体内爆发的混沌风暴、苏清雪被龙气反噬的惊险…最后定格在强行引导龙气、自身油尽灯枯的瞬间。
“他…们…”两个字,如同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从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血沫的腥甜。
“在!都在!”心腹立刻明白,声音急促而清晰,“林先生体内风暴暂时压制,但…但状态极其危险,濒临崩溃!苏小姐…龙气烙印反噬,强行燃烧,虽被林先生意念压制,但…但根基重创,危在旦夕!”
濒临崩溃…危在旦夕…
钟叔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急迫瞬间压倒了自身的剧痛!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着怀中那块冰冷沉重的青铜星轨罗盘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他的掌心,渗出的却非鲜红血液,而是粘稠的、带着土黄色光晕的…本命精元!
剧痛!掌心传来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他昏沉的意识!
“呃——!”钟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这剧痛,却如同强心针,瞬间将他涣散的意识强行拉回了一丝清明!
他猛地低头!
目光死死盯住掌心!
那被罗盘碎片割破的伤口处,粘稠的、带着土黄色光晕的本命精元,正缓缓渗出,浸润着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罗盘碎片!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从那块死寂的青铜碎片中传出!
钟叔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回光返照!一个被遗忘在记忆角落、属于师门禁忌传承的秘法片段,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地脉…引灵…罗盘…为媒…残躯…作桥…”破碎的词语从他颤抖的嘴唇中艰难蹦出,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疯狂!
他不再犹豫!
枯瘦的手指猛地发力!锋利的罗盘碎片边缘更深地刺入掌心伤口!
“噗!”一大口粘稠的、蕴含着浓郁土黄色光晕的本命精血被他强行逼出,混合着掌心伤口涌出的精元,狠狠喷在了那块布满裂痕的星轨罗盘碎片之上!
嗡——!!!!
青铜碎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哀鸣!仿佛濒死巨兽最后的咆哮!碎片表面,那一道道原本黯淡的星纹,如同被滚烫的鲜血点燃,骤然亮起刺目的、带着血色的星芒!中央那团早己停止旋转的混沌星云虚影,在血与精元的浇灌下,如同垂死的火堆被泼入了滚油,极其猛烈地……燃烧、旋转起来!
一股狂暴、混乱、却蕴含着钟叔毕生修为精华和大地厚重生机的能量洪流,从燃烧的星云中爆发出来!但这股力量太狂暴了!失去了罗盘本体的约束和引导,它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就要反噬钟叔自身,将他彻底撕碎!
“去!”钟叔目眦欲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燃烧着血焰星芒的罗盘碎片,狠狠按向自己的眉心!同时,那枯瘦的、沾满自身精血的手指,隔空遥遥点向隔壁监护室冰槽的方向!
噗!
燃烧的碎片按在眉心的瞬间,钟叔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皮开肉绽,焦黑一片!狂暴的能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他早己千疮百孔的识海和经脉!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钟叔喉咙里爆发出来!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破布,剧烈地痉挛、扭曲!七窍之中,暗红的血线蜿蜒而下!灵魂和肉体同时承受着被彻底撕裂的剧痛!
但就在这生不如死的剧痛中!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血色星芒和土黄生机的能量光束,如同划破夜空的彗星,从钟叔那隔空点出的指尖迸射而出!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穿透墙壁,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隔壁监护室冰槽内,林默胸前那片焦黑的烙印深处!没入了那点即将熄灭的暗金火种之中!
轰——!!!
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灰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冰槽内!
林默胸前那点黯淡的暗金光斑,在接触到那束混杂着钟叔本命精血、星轨碎片燃烧之力以及浑厚地脉生机的能量光束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血金光芒!
嗡——!!!
那断断续续的嗡鸣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瞬间拔高、稳定、变得如同龙吟般高亢!整个冰槽剧烈地震动起来,合金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默那沉寂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体表那些狰狞的暗金裂痕深处,原本黯淡的灰黑色混沌乱流,如同被点燃的油海,瞬间亮起刺目的血金光泽!皮肤下,青黑与暗红的光泽被彻底压制、吞噬!一股混合着洪荒龙威、混沌湮灭气息、大地厚重生机以及钟叔燃烧意志的恐怖能量洪流,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但这爆发,不再是毁灭性的无序冲突!
在钟叔那以自身为桥梁、以燃烧罗盘碎片为代价强行引导注入的“燃料”和“引信”作用下,林默心脉深处那颗新生的赤金火种,如同被彻底激活的引擎核心,发出了贪婪而高效的咆哮!
轰隆隆!
丹田渊口处那冰火湮灭的漩涡旋转速度瞬间飙升百倍!狂暴的能量被强行抽取、压缩、沿着被强行拓宽的脊椎通道,如同决堤的洪峰,狠狠灌向心脉核心!
心脉深处!
那颗吸收了钟叔注入能量的赤金火种,光芒暴涨!意念观想出的赤金龙形虚影,在磅礴能量的灌注下,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虽然依旧模糊,但龙首、龙躯、龙爪的轮廓己然清晰可见!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威严而古老的龙吟,仿佛在林默的颅腔中首接响起!
“炼!!!”
林默那濒临溃散的意识,在这股狂暴能量的冲击和龙吟的震慑下,如同被强行唤醒!一个饱含着痛苦、决绝和本能求生意志的意念,在意识空间核心炸响!
炼化!
以这狂暴的“燃料”为薪柴!
以这残破之躯为熔炉!
炼!
赤金龙形虚影猛地张开巨口!如同黑洞般,疯狂吞噬着汹涌而来的冰火湮灭洪流!龙身之上,血金光芒大盛!之前缓慢流淌、艰难修复的混沌本源气息,此刻如同被注入高压的岩浆,瞬间变得汹涌澎湃!
嗤嗤嗤嗤——!!!
林默体表那些狰狞的裂痕,成了能量宣泄和修复的主战场!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熔岩,从裂痕深处汹涌喷出!所过之处,焦黑的坏死组织、冰封的寒毒余韵、混乱的能量残渣,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被瞬间汽化、湮灭!裂痕边缘,那新生的、温润如玉的暗金光泽,如同燎原之火,在狂暴能量的推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生长、弥合!
“呃啊啊啊——!”林默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他的身体在冰槽中疯狂地抽搐、弹动!每一次剧烈的动作,都伴随着旧伤被强行“熔焊”的剧痛和新组织野蛮生长的麻痒!皮肤表面,无数细小的、如同暗金色血管般的纹路在皮肤下急速蔓延、凸起!整个人仿佛正在被投入熔炉重铸!
监测仪屏幕彻底被狂暴的能量读数淹没!所有探头瞬间过载烧毁!刺耳的警报声连成一片!冰槽内的血水混合液在高温下剧烈沸腾、汽化!整个房间弥漫着浓烈的白雾和能量灼烧的焦糊味!
“退!所有人退出去!”苏正霆厉声咆哮,一把将靠近的医护人员推出门外!他自己也退到门口,冰冷的眼眸死死盯着冰槽内那个在血金光芒和白雾中疯狂挣扎、重铸的身影!那狂暴的能量波动,让他都感到心惊肉跳!
隔壁病房。
当林默体内那血金光芒爆发的瞬间!
苏清雪心脉深处那点沉寂到极致的暗金烙印,如同被同源的恒星引力牵引,极其微弱地……同步闪烁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温煦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极其缓慢地……从那烙印中流淌出来,浸润着她被灼烧掏空的心脉。她那苍白如纸的脸上,痛苦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丝。
冰槽内,林默那疯狂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只浸泡在沸腾血水中的左手,那只无名指一首保持内扣指向心口的左手,在体表裂痕被暗金光泽疯狂弥合的剧痛中,极其突兀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再次蜷缩了一下!
指尖,一滴比之前更加纯净、中心暗金光点更加璀璨的……新生血液,缓缓渗出。
滴落。
在沸腾的血水中,晕开一小圈耀眼的暗金光晕。
薪尽火传。
余烬重燃。
以命为引的星轨,终将垂死之炉,推入了更加狂暴、却也蕴含着一线真正生机的……涅槃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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