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不可查的指节蜷缩，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被沉重的寂静吞没。冰槽内，林默的身体重归死寂，只有那低沉的“嗡…嗡…”声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持续敲打着紧绷的神经。医生死死盯着肌电监测屏幕，那突兀的尖峰信号早己消失无踪，只剩下一条近乎平滑的首线，仿佛刚才的跳动只是仪器故障的幻影，或是绝望中滋生的错觉。
“误…误触？”旁边的护士声音发颤，带着侥幸的希冀。
老中医面色凝重地摇头，指着林默浸泡在血水中的左手无名指关节处：“不…指节肌腱，有极其微弱的、无意识的收缩痕迹…虽然…虽然微弱到极点…”
苏正霆站在单向玻璃前，如同冰冷的雕塑。锐利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林默那只浸泡在浑浊血水中的左手上。他看得比仪器更清晰——那蜷缩的指节并非完全松弛，而是保持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僵硬的屈曲状态。那不是生者的放松，更像是…某种力量在无意识状态下的残留张力？或是…挣扎？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加强监测。神经反射、脑电…所有能上的，都上。靠近他，小心。”最后两个字，是对旁边几个穿着特殊防护服、脸色煞白的技术人员说的。
“是…是，家主！”技术人员咽了口唾沫，鼓起毕生勇气，如同靠近一颗随时引爆的核弹，小心翼翼地挪到冰槽边缘。厚重的防护服隔绝了大部分逸散的能量乱流带来的灼热与冰寒交织的诡异体感，但灵魂深处那种被洪荒凶兽凝视的恐惧感却挥之不去。他们颤抖着手，将特制的、包裹着绝缘和抗干扰材料的电极片，极其缓慢地、避开那些狰狞的暗金色裂痕，贴在林默的太阳穴、颈部以及完好的肢体皮肤上。
屏幕亮起。脑电波监测的线条几乎是一条死寂的首线，只在极其微弱的波段上，偶尔出现一些杂乱无章、毫无意义的微小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最后摇曳的火星，随时会彻底熄灭。神经反射测试更是毫无反应，如同测试一截枯木。
希望，如同窗外飘落的雪花，冰冷而脆弱。
苏正霆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回冰槽中的身影。那布满暗金裂痕的躯体，浸泡在血与能量灰烬混合的污水中，像一具被神魔战争遗弃的残破傀儡。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审视。这个叫林默的年轻人…究竟是人，还是某种…披着人皮的灾难？
就在这时！
嗡——！！！
冰槽内那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声，毫无征兆地陡然拔高了一个音阶！如同沉睡的引擎被强行挂入低档！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抽搐，而是整个躯干极其剧烈地向上拱起！背脊重重撞在合金顶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啊！”靠近冰槽的技术人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
更恐怖的变化随之而来！
林默体表那些被暗金色物质封堵的恐怖裂痕深处，之前一首沉寂的灰黑色“灰烬”猛地亮了起来！不是温和的光，而是一种混乱、暴戾、带着湮灭气息的暗沉光芒！光芒沿着裂痕的纹路疯狂流淌、冲突！皮肤下，原本只是隐隐透出的青黑与暗红光泽瞬间变得刺目，如同有熔岩和寒冰在他血管和肌肉中同时奔涌！
嗤嗤嗤！
冰槽内的血水混合液瞬间沸腾、汽化！浓烈的白雾混合着焦糊味和金属腐蚀的怪味汹涌喷出！整个冰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合金表面被能量乱流侵蚀出更多的坑洼！
“能量读数！爆表了！”
“体温！超过45度！探头烧毁了！”
“心电！室颤！恶性心律失常！”
监测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覆盖！刺耳的蜂鸣声撕裂了病房的死寂！
轰！
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从林默体内传出！如同有什么东西在核心处被强行撕裂！
噗——！
一大口粘稠的、混合着暗红血块、冰蓝色结晶、火星以及更多灰黑色粘稠“灰烬”的污血，猛地从林默口中喷涌而出！如同高压水枪，狠狠喷射在冰槽顶部的合金盖板上！污血接触到冰冷的合金，发出剧烈的腐蚀声，腾起刺鼻的青烟，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带着焦黑和冰霜痕迹的凹坑！
喷出这口污血后，林默拱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砸回槽底，溅起浑浊的血水。体表那些裂痕深处暴乱的暗沉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皮肤下的青黑与暗红也黯淡下去。那拔高的嗡鸣声也随之回落，虽然依旧低沉压抑，却似乎…比之前“顺畅”了一丝？
监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值如同被强行拉闸，心率从混乱的室颤瞬间跌落到40次/分的濒死缓脉，血压几乎测不到，体温读数消失，只有代表生命存在的微弱电信号还在艰难地维持着。
死寂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像是一场短暂而惨烈的内部战争。结果似乎是…两败俱伤？还是…某种更彻底的崩坏？
技术人员在地，面无人色。医生看着监测仪上那濒死的线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苏正霆依旧伫立在玻璃前，身形纹丝不动。只有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冰槽底部那个再次陷入死寂的身影，盯着槽壁上那片被污血腐蚀出的、还冒着丝丝青烟的焦黑凹痕。那口喷出的污血…是体内淤积的毁灭性能量残渣？还是…脏腑彻底破碎的征兆？
“清…清理…”苏正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取样…分析…那血…”
立刻有人强忍着恐惧上前，用特制的容器小心翼翼地收集槽壁上残留的污血样本。那血液呈现出诡异的暗红、冰蓝、焦黑混杂的色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能量腐败气息。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负责守护钟叔的心腹快步走到苏正霆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家主！钟老…钟老刚才…手指又动了一下！很微弱！但…脉搏好像…好像比之前强了一丝丝！”
苏正霆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射向休息室的方向！
冰槽内，林默那浸泡在血水中的左手无名指，在刚才那场恐怖的内部爆发后，那极其细微的屈曲姿态，似乎…似乎更明显了一点点？指关节的僵硬，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指向某个方向的…执念？
残躯为炉，炉火将熄。
余烬深处，一点微不可查、指向未知的微光，在污血与死寂中，艰难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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