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王庭外围一处废弃的冶炼场被紧急清理出来。
一座按照程墨图纸搭建、造型奇特的熔炉矗立在场地中央。
数十名被紧急召集、技艺最精湛的蛮族老铁匠围在旁边,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一些听到风声的部落长老也悄然出现在远处的高坡上,默然观望。
气氛凝重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乌雅站在程墨身侧,一身劲装,英姿飒爽,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程墨则气定神闲,仿佛只是来指导一场寻常的工坊实验。
“起火,鼓风!”
随着程墨一声令下,巨大的水车在角马的拉动下吱呀转动,带动崭新的鼓风皮囊发出沉闷有力的咆哮!
“投料!注意分层!”
时间在灼热中缓慢流逝。
汗水浸透了每一个人的脊背。
炉火熊熊,熔炉内发出汩汩的沸腾声,与过去冶炼时沉闷的咕噜声截然不同。
“时辰到!开炉!”程墨目光如炬,精准判断。
沉重的炉门被铁链拉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明亮炽热的铁水洪流奔涌而出,注入早己准备好的沙范模具之中!
那铁水的颜色,比他们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明亮纯净,流动的姿态更加顺畅,仿佛蕴含着更强的生机!
“冷却!开范!”程墨的命令简洁有力。
当冷水浇灌,蒸汽升腾散去。
匠人们用颤抖的手打开沙范。
一块长约三尺、宽半尺的扁平铁胚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它不再是黑沉沉、布满蜂窝气孔和杂质的劣铁!
它的表面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暗银色光泽,质地细腻,敲击之下,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远非过去那种沉闷的破锣声可比!
一个须发皆白、双手布满厚茧的老匠人扑上前,用粗糙的手指反复着铁胚,又拿起沉重的铁锤用尽全力砸下!
铁胚微微变形,却并未崩裂!
他又拿起一块以往最好的玄铁锭进行对比,新铁胚的硬度和韧性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不止一筹!
“神迹!神迹啊!”老匠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纵横,
“这…这品质…真的堪比乾国精铁…不!某些方面甚至…甚至更好!”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哗——!
整个冶炼场瞬间沸腾了!
匠人们欢呼着扑向那块新生的铁胚,如同朝圣一般触摸着它。
远处高坡上的长老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提升三成产量或许还有待验证,但这品质的提升,是实打实摆在眼前的!
这意味着他们的战士将拥有更坚固的铠甲和更锋利的武器!
这比一万句虚无的荒神指引都更有力量!
乌雅猛地转头看向程墨。
阳光下,他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淡然的微笑,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那挺拔的身影,在这一刻深深地烙印进了她的眼底,心湖中被强行撬开的缝隙,悄然扩大了几分。
敬佩,如同荒原上钻出冻土的绿芽,顽强地滋生。
“公主!”程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凝视,
“冶铁术算是见面礼。现在,该去看看你们的盐湖了。真正的‘诚意’,还在那里。”
巨大的盐湖“泪泉”位于王庭西南百里之外,如同一块镶嵌在灰黄色荒原上的巨大灰白色疤痕。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咸腥苦涩气味。
湖边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劣质盐矿,灰扑扑的,夹杂着泥沙,苦涩难当,是部落的耻辱。
乌雅亲自率领一支精锐卫队护送程墨抵达。
大祭司形影不离,如同阴魂。
程墨他绕着盐湖走了大半圈,时而蹲下捻起一点盐矿品尝,时而观察湖水的色泽和边缘的结晶情况。
“盐质苦涩,主因是湖水中混有大量硫酸镁(苦硝)、氯化钙等杂质,还有淤泥和藻类。”
程墨指着湖水,“‘滩晒法’的精髓,在于利用阳光、风力进行自然蒸发和初步分级析出。”
他索要炭笔,在沙地上飞快勾勒。
“第一步,筑坝分区!”他画出纵横交错的线条,“将湖区划分为多个深浅不一的蒸发池、结晶池和卤水调节池。引入湖水沉淀泥沙。”
“第二步,卤水净化...”
“...”
“第五步,洗涤重结晶!将粗盐用少量净化后的淡水溶解,再次过滤去除残留细微杂质,然后小火熬煮结晶,便可得雪白精盐!”
程墨的声音清晰有力,每一个步骤都首指要害,利用的都是荒原上唾手可得的材料!
尤其是“星斑草”和“苦艾草”的应用,更是让在场的蛮族匠人目瞪口呆——
这两种荒原上最贱命、最不受待见的杂草,居然是提纯精盐的关键?
“公主殿下,可愿就地取材,立刻尝试前两步?”
程墨看向乌雅,眼中带着挑战的光芒。
“有何不敢!”乌雅此刻心中己被巨大的期望填满,毫不犹豫地下令。
卫队和匠人立刻行动,就地取材,伐木垒坝,挖掘沟渠,制作简单的过滤装置。
日落时分,一个简陋的分区雏形出现在盐湖边。
浑浊的湖水被引入沉淀池。星斑草粉和苦艾草粉被大量研磨出来,撒入另一池经过初步沉淀的卤水之中。
夜幕降临,荒原的寒风掠过盐湖,带着刺骨的冷意。
篝火噼啪作响。
程墨裹着狼皮大氅,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远处池中被火把映照、正在静静沉降的卤水。
乌雅没有回帐篷,而是抱膝坐在他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上。
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时而看看卤水池,时而看看程墨沉静的侧脸。
“你们乾人…都像你这么…”她斟酌着用词,“…这么懂得利用身边的东西吗?”
白天程墨点石成金般的手段,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强烈。
乌雅看向程墨的眼神有些迷离,对这个男人越发好奇的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正在心间升起。
她有些好奇,以程墨的能力,为什么前十几年都在当纨绔。
如果他全力协助大乾女帝,或许现在蛮人己经岌岌可危了。
不,即使现在放程墨回去,一旦他全力展现才能,不出十年也能当大乾兵强马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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