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光罩中那个身姿挺拔、目光坚定的男人，看着他抛出的一个比一个更、也更沉重的筹码。
冶铁术、制盐法，这是能立刻改变部落生存状况的技术！
互市契约，这是通向和平与繁荣的桥梁！
而他的姿态……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带着风险的合作！
甚至愿意将自己置于险地！
怀疑？阴谋？
在如此巨大而首接的实力面前，在对方主动将自己置于“人质”位置的行动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不过也有让他们不愿意接受的：饮马滩五十里内不能驻军，加上饮马滩到镇北城的距离，有近百里！
而且还允许两国子民通婚，当时间长了，饮马滩必然成为两国的缓冲地带。
以后再想发动战争，难度会呈几何倍数增加！
高！
实在是高！
早就传闻永安侯装了十几年纨绔，现在看来果然是装的。
谁家纨绔能懂这么多、想那么远？
一旦程墨的提议得到实施，蛮族和大乾帝国的矛盾和仇恨，会在时间长河中渐渐消弭瓦解。
当蛮人百姓都能轻易活下去后，谁还愿意继续劫掠和战争？
此时乌雅看向程墨的眼神有些异彩，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和敬佩。
若不是身份原因，她真的不想跟这个男人为敌，甚至想好好结交他！
地牢内死一般的寂静。
祭坛上幽绿的火焰似乎也因为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而停止了跳跃。
骨玄阴身上的死灰雾气剧烈翻腾着，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程墨提出的“生路”，一旦被王庭接受，他这位依靠沟通荒神、主持献祭而地位尊崇的大祭司，权力根基将被动摇！
那传说中的冶铁术和制盐法，更是他无法提供的真正力量！
“公主...”大祭司嘶哑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乾人狡诈...不可轻信啊！荒神之眼...”
他试图再次将话题引向虚无的神谕。
“够了，大祭司。”
乌雅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了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和疏离感。
她不再看骨玄阴，而是深深地看着程墨。
琥珀色的竖瞳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燃烧的坚毅取代。
“程墨，”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地牢中回荡，
“你的‘诚意’，我收到了。我，乌雅·苍狼，以蛮王长女、荒神行走之名承诺，会将你所言，一字不漏地带给我父王和部落长老会！你提出的几项...交易，我会全力促成！”
交易！
她用了“交易”这个词！
不再是献祭，不再是掠夺！
“在此之前，”乌雅的目光扫过骨玄阴和两名护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程侯爷是我乌雅的‘贵客’！任何人不得怠慢，更不得伤害！传我命令，即刻清理侧殿石室，备上干净被褥、清水、食物！程侯爷可自由走动，但仅限于王庭核心区域，由我...亲自看管！”
她特意加重了“亲自看管”西个字。
骨玄阴面具下的鬼火骤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他知道，公主的心，己经彻底倒向了那个乾人。
他想说什么，但接触到乌雅那双闪烁着锐利金芒的竖瞳，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是，公主殿下！”
两名护卫虽然震惊，但公主的命令高于一切，立刻躬身领命。
程墨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
他看着眼前这位野性美丽、此刻却被他的话语点燃了新目标的蛮族公主，心中暗道：看来要因祸得福了。
只要成功让蛮族和大乾达成盟约，在饮马滩形成贸易中心，镇北城的北门也可以全天开放。
而蛮族大军和镇北城有近百里的路程，双方都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对方突然袭击。
二十年后，大乾灭国的危机也能彻底解决。
他虽然有无敌领域，但只能笼罩三丈方圆，还有次数和时间的限制，只能用来自保。
所以要解决两国矛盾，重点就是让蛮族放下仇恨和掠夺的心思，跟大乾帝国彻底达成合作。
接下来，就是等待蛮王的召见。
也就一个多时辰，乌雅亲自来接程墨：
“程大人，父王和长老想见你这位贵客。”
早有心理准备的程墨，目光平静地落在乌雅身上。
这位蛮族公主此刻挺拔如荒原上的孤松，瞳孔里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火焰。
那是对旧信仰的告别，也是对未知生路的孤注一掷。
“公主殿下的魄力，程某佩服。”程墨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真诚的赞赏，
“既以‘贵客’相待，那便烦请带路吧。那改良冶铁的法门，需要纸笔，还需一处通风、靠近水源且足够宽敞的地方，便于演示和后续匠人学习。”
他首接进入了执行层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峙不过是过眼云烟。
乌雅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残留的警惕。
更有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敬佩和...心动。
“跟我来。”
她没有多言，转身走向地牢出口，步伐坚定。
大祭司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无声地缀在最后，面具下的鬼火幽暗不明。
侧殿石室很快被清理出来，虽依旧粗犷，带着石壁的冷硬。
但铺上了厚实的狼皮垫子，放置了粗糙的木案和盛着清水的陶罐。
乌雅亲自守在门口，如同一尊美丽的门神，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程墨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他索要了炭笔和鞣制过的薄兽皮，伏在案上，笔走龙蛇。
一套迥异于蛮族粗放冶铁的全新流程，在他笔下迅速成型。
这得归咎于前世学到的知识，尽管拿出最简单的方法，也能让蛮族落后的技术提升一大截。
乌雅虽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图样，但那份专注与挥洒自如的自信，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此法核心有三。”程墨放下炭笔，拿起一块充当镇纸的黑石，
“其一，改良鼓风囊，以水车或角马轮转驱动，风力倍增且持续稳定；其二，炉膛结构重塑，增加预热区和分层燃烧带，最大限度利用火力；
其三，也是关键，熔炼后期加入特定比例的‘火石粉’和‘灰碱草’淬炼后的提取物，可有效去除玄铁矿中的杂质硫磷，提升延展性。”
他将兽皮图纸推给乌雅：
“速寻可靠匠人，按图索骥搭建新炉，备齐物料，最快明日午时便可开炉试炼。所需火石粉和灰碱草，荒原遍地皆是。”
乌雅接过带着炭火温度的图纸，指尖微微收紧。
这轻飘飘的兽皮，承载的可能是部落的未来。
她没有犹豫，立刻唤来心腹护卫，低声吩咐，指令清晰而急促。
整个蛮族王庭的核心区域，因这一纸图纸而暗流涌动。
骨玄阴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深处，去向不明。
程墨想起什么，于是又写了一封书信递给乌雅说道：
“还有，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镇北城，免得我夫人和郭将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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