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6章 金丝断翼
初冬的寒风卷过京城的钢筋丛林,带着刺骨的凛冽。周氏集团总部大楼——那座通体覆盖着冰冷玻璃幕墙、象征着无上金融权柄的巨塔——此刻却被一种无形的恐慌所笼罩。压抑的骚动从顶层蔓延开来,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整栋大楼里激起层层涟漪。
顶层总裁办公室厚重的红木大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秘书区压抑的窃窃私语和键盘敲击声的凝滞。然而,里面传出的激烈争吵声,却如同困兽的咆哮,穿透了隔音良好的门板,撞击着每一个靠近者的耳膜。
“逆子!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为了那个妖女,你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 周老爷子周崇山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雷霆般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老无力,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地上。
“妖女?呵…” 周予白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平日华尔街精英的冷静自持,而是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她比你们这群道貌岸然、趴在吸血管上吸血的蛀虫干净一万倍!冻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
“砰!” 重物砸在桌面上的巨响。
“不知悔改!周家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从此刻起,你名下所有账户、股权、不动产,全部冻结!滚出周氏!我看没了周家这棵大树,你和那个沈清欢,能扑腾出什么浪花!”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下一秒,“哗啦——!” 玻璃被暴力推开的刺耳碎裂声,伴随着呼啸涌入的寒风,骤然撕裂了室内的死寂!
“啊——!”秘书区传来短促的尖叫。
顶楼巨大的落地窗被推开了一扇!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灌满了奢华的办公室,卷起散落的文件漫天飞舞。周予白的身影,出现在那洞开的、象征着毁灭的窗口边缘。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金丝眼镜链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折射着冰冷的碎光。然而,平日的精英外壳早己碎裂殆尽。他背对着室内,面朝百米之下蝼蚁般的车流和行人,身形在风中微微摇晃,像一株即将被连根拔起的修竹。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张总是冷静自持、带着金丝眼镜后疏离审视的俊脸,此刻却是一片骇人的惨白,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下颌线绷紧如刀削,镜片后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火焰。
“逼我?” 他猛地回头,对着办公室里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周崇山和几个叔伯,嘶声咆哮,声音被寒风撕扯得破碎,“你们不是要逼死我吗?好!我成全你们!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们周家是怎么逼死亲生儿子的!”
他的声音在百米高空被风扯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瞬间点燃了楼下早己聚集的人群。惊呼声、尖叫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着周氏大楼冰冷的基座。
“天啊!是周少!”
“他要跳楼?!”
“快报警!快叫消防!”
楼下乱成一团。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在拥挤的街道上闪烁。巨大的充气救生垫在消防员的指挥下艰难地开始充气、铺展,像一朵缓慢绽放的、颜色刺目的巨型蘑菇。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在顶楼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时——
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库里南,如同劈开混乱潮水的利刃,无声而迅疾地停在了周氏大楼正门前,恰到好处地卡在警戒线之外。车门打开。
澜玥走了下来。
寒风卷起她黑色羊绒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她没有戴帽子,及肩的黑茶色卷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冬日惨淡天光下、如同淬火琥珀般的异色眼瞳。她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顶楼那个随时可能坠落的身影,只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大衣领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出席一场无关紧要的下午茶会。
然后,在无数道惊愕、疑惑、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在警笛刺耳的呼啸和人群嘈杂的声浪中,澜玥不紧不慢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她解锁屏幕,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冷艳的脸庞。她甚至对着镜头,极其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能将自己和身后高耸入云的周氏大楼、以及顶楼那个模糊却异常醒目的身影,都清晰地框进镜头里。
接着,她抬起手臂,将手机高高举起,摄像头精准地对准了顶楼窗口边缘的周予白。
她的声音不大,却通过手机清晰的扩音功能,清晰地穿透了楼下呼啸的风声和混乱的人声,带着一种慵懒的、近乎残酷的玩味,清晰地传遍了整片区域:
“跳啊,周予白。”
她的声音像冰锥,瞬间冻结了周围的喧嚣。无数道目光,包括那些举着手机拍摄的路人、忙碌的消防员、维持秩序的警察,都震惊地聚焦在这个举着手机、对着濒死之人说出如此冷酷话语的女人身上。
澜玥却恍若未觉,红唇微启,继续对着镜头,也对着百米高空上那个僵住的身影,清晰而缓慢地吐出更加诛心的话语:
“我都替你想好热搜标题了。”
她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
“《金融骄子为情所困,周氏门前香消玉殒》?”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嘲讽。
“或者……《周氏逼死亲子,豪门秘辛血溅当场》?”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向顶楼那个摇摇欲坠的男人,也扎向周氏大楼内每一个屏息凝神的人。
顶楼窗口边缘,周予白的身影剧烈地晃了一下!不是因为寒风,而是因为澜玥那冰冷到极致的话语!他猛地转过身,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楼下那个举着手机、如同恶魔般优雅微笑的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一股比寒风更刺骨的冰冷,混合着被彻底羞辱、被当众剥光的巨大愤怒和绝望,瞬间吞噬了他!他为了她,几乎与整个家族决裂,落得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下场!而她……她竟然在下面,举着手机,像看一场滑稽戏一样,等着他跳下去,还替他“想好了热搜标题”?!
“沈!清!欢——!”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顶楼传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和绝望,被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被澜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彻底碾碎!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那汹涌的恨意和绝望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身体因愤怒而剧烈前倾、几乎就要失控坠落的刹那——
楼下,巨大的橙色充气救生垫,终于艰难地、完全地铺展开!稳稳地覆盖了他可能坠落的所有区域!
而澜玥,依旧举着手机。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周予白那瞬间失控前倾的动作。她甚至微微眯起了眼,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然后,她的红唇再次轻启,声音通过扩音器,冰冷而清晰地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
“跳啊。垫子铺好了,就等你呢。”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周予白最后的疯狂。不是鼓励,不是挽留,而是赤裸裸的、看透了他所有虚张声势的嘲弄!她知道他不会死!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把他当成小丑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啊——!” 一声困兽般的、充满了无尽屈辱和崩溃的嘶吼从周予白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扬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灵魂都嘶吼出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脚下碎石簌簌滚落,坠入百米深渊。
他死死盯着楼下那个举着手机、如同掌控一切命运女神般的女人。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可在这滔天的恨意之下,却诡异地滋生出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绝望的……悲凉。
他为了她,赌上了一切。而她,却连他这孤注一掷的“死亡表演”,都看得如此透彻,如此……不屑一顾。
就在这情绪崩裂到极致、恨与悲凉交织沸腾的顶点——
周予白突然笑了。
那笑容绽放在他惨白绝望的脸上,扭曲而破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艳。他不再嘶吼,不再颤抖。镜片后充血的眼眸里,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冰冷的决绝。
他抬起手,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慢镜头。那只骨节分明、曾操控亿万资金、签下无数决定命运文件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伸向了自己脖颈间。
那里,系着一条与他整体气质格格不入的、象征束缚与精致桎梏的暗金色领带——那是他强迫症的标志,是他华尔街精英身份的最后一丝体面。
他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暗金色的、冰冷的真丝领带结。
然后,在楼下所有人震惊到失语的目光中,在澜玥透过手机屏幕那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
周予白猛地用力一扯!
“嗤啦——!”
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声,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刺耳!
那条价值不菲、象征着周家继承人身份与自我束缚的金丝领带,被他硬生生地、粗暴地扯断!断裂的领带如同两条垂死的金蛇,从他指间滑落,被凛冽的寒风瞬间卷走,翻滚着,消失在百米高空。
他脖颈间只留下被勒出的淡淡红痕和空荡荡的衬衫领口。
寒风灌入敞开的领口,吹拂着他凌乱的发丝和汗湿的额角。他微微仰着头,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冷。没有了领带的束缚,喉结的滚动清晰可见,带着一种挣脱枷锁后的脆弱与……奇异的自由。
他不再看楼下那个掌控一切的女人。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摘下了鼻梁上那副象征着理性与疏离的金丝眼镜。
镜片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他看也没看,手指一松。
那副昂贵的金丝眼镜,如同断翅的蝴蝶,旋转着,坠落下去,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中,摔在楼下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镜片碎裂,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
碎片飞溅,如同他此刻彻底粉碎的过往和骄傲。
做完这一切,周予白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不再嘶吼,不再狂怒。他扶着冰冷的窗框,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耸动,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佝偻。
楼下,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急转首下的一幕惊呆了。从疯狂的跳楼威胁,到冷酷的首播刺激,再到这金丝领带断裂、眼镜坠落的无声宣言……这场惊心动魄的闹剧,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近乎悲壮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澜玥依旧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一片冷白。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剧烈咳嗽、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男人。看着那断裂飘飞的金丝领带,看着那摔得粉碎的金丝眼镜。
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那层冰冷的审视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微澜。是意外?是动容?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
他扯断的,何止是一条领带?那是他过往人生所有的秩序、骄傲、以及……强加于他、也由他自我构建的冰冷金丝牢笼。
她放下手臂,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寒风卷起她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她最后看了一眼顶楼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转身,没有半分留恋地走向那辆黑色的库里南。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窥探。
车子启动,平稳地滑入车流。
车内一片寂静。沈清淮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看着妹妹。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着手机冰冷的边缘。
过了许久,久到车子己经驶离了周氏大楼的范围,汇入城市的车河。
澜玥才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瞳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在她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红唇微动,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在问沈清淮,又像是在问自己:
“金丝雀……断了翅膀,还能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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