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晨光熹微。
他蜷缩在槐树下，被冻醒时，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露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寒意渗进骨头缝里，他搓了搓手，伸个懒腰，做了个深呼吸，脚上的血泡敷了药，疼痛稍减，但每走一步仍有细密的刺痛从脚底钻上来，像无数根针在扎。
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饼干，他掰了一小块含在嘴里，等它慢慢软化，才一点点咽下去。喉咙干得发紧，水囊里面也没有多少水了，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今天一定的找到水源，抬头望了望天色——晴空无云，今日又是难熬的燥热。
歇息片刻，他撑着树干站起身，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衣裤。远处，逃荒的人群己稀稀拉拉地挪动起来，像一条疲惫的虫，缓慢地蠕向南方。他紧了紧包袱，迈开步子跟上。
脚下的路蜿蜒曲折，尘土飞扬。偶尔有风吹过，卷起枯黄的草叶，打着旋儿扑向人群。他低着头，避开刺目的阳光，却避不开满眼的荒芜——田地干裂，庄稼枯死，连树皮都被人剥得精光。
晌午时分，日头毒辣。他抹了把汗，眼前一阵阵发黑。腹中空空，脚步虚浮，可他知道不能停。停下来，或许就再也起不来了。
前头的岔路口，人群像浑浊的溪水般分流。大多数踉跄着往左去——那边有大路，听说能通往一个县城。他盯着自己的布鞋尖，忽然拐进了右边茅草丛生的小径。
野草划过小腿的刺痛让他清醒。约莫走了半里地，竟听见细微的汩汩声。拨开最后一道荆棘时，一弯浅溪正闪着碎银似的光，两三尾青脊小鱼倏地掠过卵石，惊起透明的小虾。
许云峰跪在溪边，膝盖深深陷进湿软的泥里。他颤抖的双手掬起一捧溪水，第一口水呛得他咳嗽，第二口才尝出甜味，水珠从指缝间漏下，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溪水清冽的甜味在舌尖漫开时，他忽然听见自己胃部传来雷鸣般的响动。这声音惊得水面上的小虾齐刷刷向后弹开，像无数细小的琉璃珠子在水底迸散。
他盯着那些青脊小鱼看了很久，决定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扎营，他要吃鱼吃虾，溪水清浅，鱼影游弋，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银光，像撒了一把碎银子在水里。
他蹲在溪边，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小刀。编鱼篓需要柔韧的藤蔓，他记得来时路上见过几丛野葛。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皱了皱眉——这具身体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够强壮，从包袱里拿上铲子，顺便挖点粉葛根。
野葛藤纠缠在灌木丛中，暗褐色的表皮布满细小的疙瘩。他用铲子敲断几根，适合编鱼篓的，接着又用铲子挖葛根，回程时又顺手捋了几把毛草，草叶边缘的锯齿在他虎口划出几道红痕。
溪边有块平坦的砂岩，正好当工作台。藤蔓在石面上投下蛇影般的纹路，他先挑出三根最长的排成“米”字，指节抵着交叉处一拧，藤蔓就绞成了稳固的骨架。毛草茎对折成双股，从骨架中心开始缠绕，每绕三圈就打一个反手结。这个手法是现代时跟爷爷学的，那时候他是什么都学，还和奶奶学了织毛衣，简单的针线活他也会，现在手指自动重现着记忆中的节奏。
鱼篓渐渐显出肚大口小的形状，收口处特意留出倒刺状的草茬。最后用剩下的藤蔓编了条提绳，末端系上个活扣——这样挂在腰间时，篓子就不会随水流漂走。整个篓子浸到溪水里泡着，毛草遇水膨胀，缝隙自然就密实起来。
夕阳己经沉到山脊后面，溪水开始泛凉。他卷起裤腿踩进水里，鹅卵石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鱼篓沉在浅滩处，压上几块卵石。接下来只需等待，那些傻头傻脑的小鱼会在夜幕降临时自己游进去。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己经尝到烤鱼焦脆的皮下那雪白的嫩肉
他准备用油布搭个简易庇护所，用柴刀在旁边的小树上，砍了几根适合做地钉的，砍成需要的长度把一头削尖，另外一头用刀切上凹槽，方便拴绳子，用麻绳把油布的三个角打上布角结拴好，撑杆就用他的铁匠木捧，把油布平铺在选好的位置，用石头压住一个角，把地钉用石头敲进地里，拴好风绳，用铁匠木棒撑起来，一个简易的庇护所就成了，晚上睡觉之前铺上油布隔潮，铺上被褥就行了。
暮色渐浓时，篝火在卵石滩上噼啪作响。许云峰用树枝挑着三尾穿好的小鱼，鱼皮在火焰炙烤下渐渐泛起金黄。他忽然发现火光映照的溪面有细微的动静——几只河虾正顺着水流漂向温暖的篝火倒影，透明的触须在光影中微微颤动。
铁锅里的葛根煮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白色的粥面上浮着几片半透明的葛根，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许云峰用勺子搅了搅，葛根特有的清甜气息混着米香蒸腾而起，在潮湿的河滩上氤氲开一片暖雾。
他瞥见岸边歪倒的竹篓里还躺着几颗野栗子，便用树枝从火堆里拨出几块滚烫的卵石。栗子壳在石头上爆开的脆响惊动了溪边的虾群，那些透明的小东西倏地散开，又在粥香里慢慢聚拢回来。
铁锅边缘结起的粥皮被小心挑起，裹住烤得焦香的鱼腹。
当第一口鱼肉混着虾肉在齿间迸出鲜甜的汁水时，许云峰仰头望向星空。银河的碎屑落进他明亮动人的眼睛，那些闪烁的光点忽然都变成了游动的小鱼。他眨了眨眼，把最后半条鱼连同仍在扭动的虾须一起塞进嘴里，嚼得咔咔作响。又喝了几口米粥。
夜深时，篝火余烬里埋着的卵石还在散发余温。许云峰蜷缩在尚存热气的石滩上，梦里全是银光闪闪的鱼群在他肋骨间穿行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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