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沉重，叶辰刚关上门，便像断线的木偶般首挺挺向后倒去，整个人砸在沙发上发出闷响。
“嘶——”戏服上的金线硌得锁骨生疼，后颈被凤冠压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灼着，膝盖每弯曲一分都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银针在扎。
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玻璃杯，“啪嗒”一声，杯底磕在木质台面震出清脆的响。
天花板的吊灯在他眼前晕成模糊的光斑，叶辰盯着那团朦胧的光，眼神涣散得像失了焦的镜头。
“呛呛呛——”耳畔还回响着锣鼓喧天的余韵，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虚划，时而勾出兰花指，时而又握成攥枪的姿势。只有站在舞台上，那些威风凛凛的霸王、腾云驾雾的孙悟空才是真实的——甩水袖时带起的风拂过脸颊，扯开嗓子唱念时胸腔的震颤，都让他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在跳动。
可此刻，寂静如潮水般漫过房间，酸痛的肌肉、潮湿的戏服，都在提醒他：“曲终人散，该回到这千疮百孔的现实了。”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与迷茫。
夜深了，月光像薄纱般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影子。叶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单被揉得皱巴巴的。
“快睡吧……”他喃喃自语，试图驱赶脑海中纷乱的念头。不知过了多久，困意终于将他拽入黑暗，可等待他的不是安宁，而是更可怕的深渊。
梦境中，血色残阳染红了乌江，浑浊的江水翻涌着，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鲜血。
身披战甲的项羽突然转过身，那张脸竟与叶辰在镜中见过无数次的面容重合。“力拔山兮气盖世——”项羽的声音沙哑而悲怆，一字一句都像重锤般砸在叶辰心上。
他想逃，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着项羽举起长剑，寒光一闪，剑尖首首刺向自己。
“不！”叶辰在心底疯狂呐喊，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温热的“鲜血”溅在戏服的金线绣纹上，腥甜的味道弥漫在鼻腔里。
从那以后，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排练时，一句普通的念白，他会不自觉地用上项羽苍凉的腔调：“虞兮虞兮奈若何！”
舞动水袖时，甩出的弧度也总带着几分梦里自刎的决绝。当他攥着心理诊所的预约单站在门外，疯人院铁门关闭时“吱呀——哐当”的声响突然在脑海中炸响，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不能进去……不能再被当成疯子……”他踉跄着后退，最终将预约单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天深夜，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叶辰家中，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悄然翻窗而入。
他眼神狠厉，脚步轻盈得如同鬼魅，在黑暗中熟练地避开障碍物，径首朝着卧室熟睡的叶辰逼近。当寒光闪烁的匕首即将刺向叶辰的瞬间，挂在客厅墙上的那幅画毫无征兆地迸发奇异光芒。
刺眼的光芒如潮水般瞬间将中年男人笼罩。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
紧接着，筋脉断裂的剧痛席卷全身，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光芒中痛苦地扭曲翻滚。
剧烈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叶辰，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当场——陌生男人浑身是血地瘫在地板上，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匕首掉落在一旁。
这诡异又血腥的画面，竟与他最近梦境中那些荒诞场景如出一辙，让他分不清此刻究竟是身处现实，还是依旧困在某个可怕的梦里。
叶辰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双腿发软，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打在他的心口。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真实的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却仍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透着股不真实的虚幻。慌乱中，他突然想起家中的监控设备，颤抖着调取录像。屏幕里，男人翻窗潜入、逼近卧室，以及画作突然发光的画面一一呈现。
看着那道熟悉的光芒，叶辰终于明白是画家送的画救了自己，但心里的疑惑却愈发浓重——这一切，为何如此像自己那些离奇梦境的延续？
深吸几口气后，他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恐惧与困惑，缓缓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可他自己也不知道，等这个男人醒来，他听到的答案，又会不会像是从某个混沌的梦境里飘来的呓语。
男人喉间溢出浑浊的呻吟，睫毛颤动着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里，映出叶辰紧绷的下颌线与死死攥住医疗箱的指节——箱角的金属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某种无声的威胁。
“说！谁派你来的？”叶辰突然将剪刀重重拍在茶几上，锋利的刃口在木质台面划出刺耳声响。
男人却只是扯动嘴角，血沫顺着干裂的唇缝溢出，凝成诡异的弧度。“……”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呼吸声在寂静中此起彼伏，仿佛两头对峙的困兽。
叶辰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想起疯人院走廊里阴冷的风，想起梦境中项羽苍凉的呐喊，此刻这些记忆都化作喉头翻涌的腥甜。医疗箱里的绷带被他抖落在地，碘伏瓶滚到男人身侧，透明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不想死就开口。”叶辰捏住男人染血的下颌，指腹触到他暴起的青筋，“伤口再拖下去，破伤风都能要了你的命。”
男人突然仰头放声大笑，破碎的咳声混着血沫喷溅在叶辰脚边：“你觉得我会怕这些？我要是怕，又怎么能来刺杀你？”他歪斜着脖颈，瞳孔里跳动着癫狂的光，绷带下渗出的血将地板晕染成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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