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纭恒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之前,问苟纭章,“姐,孙神医到底有什么法子能治我的病?”
“那是他的秘诀,怎么可能告诉旁人。”苟纭章拍了拍他的肩,温柔道,“没事的,等你睡醒的时候,就好起来了。
少年抓住她的衣袖,无力地道:“如果我走了,你把我埋到爹娘的坟墓旁,这样我也算见到爹娘一面了。”
苟纭章喉咙一哽,眼眶酸涩,低下头,哑声道:“我求你别乱说话了。”
少年却不肯住口,像是害怕再也说不出口一样,强撑着,断断续续道:“姐,你以后要是被欺负了,你跟我说,我变成厉鬼,去替你收拾那些欺负你的人。”
他伸出手,轻轻地擦了擦姐姐面颊上的泪。
他想,干脆死了也好,姐姐不用拖着他这个累赘,或许她会活得轻松一些。
“我和爹娘在底下等你……等你八十年,你可千万别来得太早了,来早了……我不欢迎你。”
苟纭章哭笑不得,“把你的狗嘴闭上吧,说的没一句好话。”
苟纭恒疲倦地闭上眼睛,手中却仍紧紧抓住苟纭章的衣袖。
到底只是一个少年,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无意识显露出脆弱和不安。
“姐姐,你陪着我……”昏迷之前,他低声呢喃,“我害怕……”
他幼年时十分依赖姐姐,每每姐姐离开他,他都这样可怜巴巴地攥住她的衣袖。
也不哭,也不闹,只是这样固执地拉着她。
苟纭章心中悲恸,趴在床边无声地哭了一会儿。
只是一会儿,她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起身走出门外,开始吩咐沈娆和梁品接下来的事情。
“这次治疗对我与世子来说至关重要,孙神医开始之后,你们就守在门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准任何人打扰孙神医。”
沈娆和梁品己经身披盔甲,手握利刃,神色凛然,齐声道:“是,属下遵命。”
苟纭章望了望俩人,声音陡然温和下来,像留遗命一样,道:“如果……这次过不去,以后朝廷派人来江东,你们就听朝廷的安排吧,遇到事情不要冲动,多听听陈颖和的建议。”
她说着,转头看向沈娆,语重心长道:“特别是你,你素来读书少,脑子又不灵光,要认清这个事实,多听陈颖和的话,以后少走点弯路。”
没等俩人反应过来,她又道:“罢了,和你们说这些,你们也听不懂。”
换血的方法,只有孙苦和她自己知道,其余人都不了解内情。
她若说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要拦着她,不如干脆不让他们知道。
此时,孙苦己经将所有东西准备齐全,从廊下朝她走来。
“郡主,可以开始了。”
合上门,苟纭章按照孙苦的指示,喝了一碗乌黑的汤药,然后在床边新搭的软榻躺下来。
在汤药的作用下,她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梦中的世界是朦胧模糊的,光怪陆离,无数的人从眼前一闪而过,最后晃过的一张脸,十分地缓慢,好像潜意识里的自己,要让她记住这个人的容颜。
他那么刻薄、那么无赖、那么可恨,又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只是,就算思念,也见不着了。
临到最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似乎也没能和解,就这么不了了之。
……
三月己过,伏夏一晃,天渐入秋。
新帝登基后,以雷霆手段,迅速整治朝廷,大刀阔斧地将太上皇仅剩的羽翼剪除干净,没有一点留情。
除此之外,新帝借着新颁布的律法,查抄了不少贪官污吏,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该入狱的入狱,该砍头的砍头。可谓雷厉风行,治国严明。
众朝臣惴惴不安,凡是做官的,哪有几个能从始至终一身清白,不过是谁做得猖狂,谁小心谨慎罢了。
此事也惹了许多人心生不满,其中乾东的琰王萧珅最为不忿,他的老丈人工部戚侍郎,因贪污受贿锒铛入狱,有孕在身的妻子听闻消息后,竟急火攻心晕倒过去,这一摔,把腹中的孩子摔没了。
琰王心中气愤于新帝太过绝情,不过是区区贪污,陛下竟如此不留情面,也丝毫不顾及一点他这个表叔的面子。
在与手下官员喝醉后,他在酒宴上大放厥词,说大央的未来,将断送在萧闻礼的手上。
这番忤逆犯上、大逆不道之言,很快就传到了京都。
此事一出,诸多官员开始推波助澜,竞相雇人敲响登闻鼓,陆续揭露琰王所行的不法事。
诸多罪状一一呈现,诸如强占民女、草菅人命、与地方豪强暗通款曲私授官职、袒护凶徒、官官相护、收受贿赂等等,桩桩件件,足以治其死罪。
乾东与邶丘小国相邻,边境常年摩擦不断。
琰王自知逃不过新帝的制裁,合计了一番,扭头竟打开城门迎敌入城。他与邶丘国勾结,欲带着乾东投诚,以求自保。
皇帝震怒,在上早朝时,命谨王萧觉声和定军侯世子谢无恙,带兵前往乾东讨伐琰王,将其抓捕,带回京都受审。
刚下了朝,众大臣三三两两地从大殿往外走。
谢无恙刚从大殿退出来,仰头左看右看,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谨王的背影,一边大步朝他跟去,一边小心拎着刚升官新换上的一袭绯色官袍。
“谨王殿下,您走慢点,等等我。”
萧觉声放慢脚步,等了他一会。
谢无恙追上他,笑道:“殿下,明日就出发了,去军营点兵之后,晚上去今生醉喝点?”
萧觉声瞥了他一眼,兴致寥寥:“你们去吧,注意点分寸,别误了明日的时辰。”
“殿下您……”谢无恙看着他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摇头叹道,“您这一天天的,过得比和尚还和尚,酒也不沾,美人也不瞧,即便是京城第一惧内的林相,也未必有你这般自制力。”
“谢兄说笑了,林相可不会去今生醉。”萧觉声不急不徐地往宫门外走去。
谢无恙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我听说今生醉来了一位异域美娘,那舞跳得叫一个美妙绝伦,听说还是异瞳呢。”
萧觉声打量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一语道破:“你稀奇的是人家的舞蹈还是眼睛?”
自然都不是。
谢无恙干笑一声,小声道:“我这不是怕您为情所困,在一段失败的婚姻里走不出来嘛。”
萧觉声睨了他一眼,幽深的眼眸中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若实在关心本王,不如今晚去你爹的武器库一趟,替本王借一杆长枪来使一使。”
谢无恙哑了。
他可不敢动他爹把那些宝贝,那些武器对他爹来说,可比他这个亲儿子的命还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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