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渐息，药王谷外围的焦土之上，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地宫入口处那令人心悸的低吼似乎也暂时平息，但空气中那股不祥的黑暗气息，却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噩梦。
叶寒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上，艰难地调息。硬抗魔化素问仙子的一击，加上永夜魔气的侵蚀，让他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创，此刻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连呼吸都带着灼痛。他勉强运转《碎星剑诀》，引导着体内驳杂的星辰之力，压制着依旧在蠢蠢欲动的永夜血脉和眉心那愈发活跃的暗金印记。
苏璃的状态同样糟糕。施展“北斗锁魂”禁术对她的星魂之力消耗极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连站立都有些不稳。她扶着旁边一棵被魔气侵蚀得焦黑的树干，微微喘息，那双明亮的星眸也显得有些黯淡。她以天机罗盘再次推演，确认短时间内那失控的永夜本源之力不会蔓延出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开始闭目调息，恢复损耗的星魂。
“娘亲……”素小天瘫坐在地上，望着谷口的方向，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方才母亲被暗红细丝缠绕、最终被夜无缺带走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无法接受，那个一首以来对她严厉却又寄予厚望的母亲，竟会落得如此下场。肩上的小白狐也无精打采，两条失去光泽的尾巴软软地垂着，显然消耗过大，需要时间恢复。
“节哀。”叶寒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走过去，笨拙地安慰了一句。经历了之前的生死与共，他对这个看似刁蛮任性、实则内心善良的少女，己不再像初遇时那般警惕和防备。
素小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叶寒，又看了看闭目调息的苏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她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想不通……娘她……怎么会变成那样？”
素小天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着情绪。她抬起头，看向苏璃和叶寒，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我母亲……素问仙子……她并非生来如此。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曾是药王谷最受敬仰的医者，是师公最得意的弟子，是所有师叔伯眼中温柔善良的小师妹……”
随着素小天的讲述，一幅截然不同的素问仙子形象，在叶寒和苏璃面前徐徐展开。
那时的素问，白衣胜雪，行走于山谷花海之间，指尖轻捻，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她对每一个生命都怀有敬畏与慈悲，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甚至是受伤的灵兽毒虫，她都一视同仁，悉心救治。她的笑容温暖如春风，能抚平世间一切伤痛。师公将她视为药王谷的未来，倾囊相授，希望她能将药王谷“悬壶济世，泽被苍生”的理念发扬光大。
“她对我……其实一首很严厉。”素小天吸了吸鼻子，回忆起童年的点滴，“她逼我背诵晦涩的古籍，练习枯燥的针法，锤炼孱弱的体魄。每天天不亮就把我从床上拎起来，告诉我‘药王谷的未来在你肩上’。如果我做得不好，她会毫不留情地批评，甚至罚我……我那时候，其实有点怕她，也……有点怨她。”
“但……我知道她是爱我的。”素小天的声音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温暖的光芒，“每次我累得睡着了，她都会悄悄来看我，给我盖好被子，检查我的脉象。有一次我修炼岔了气，经脉剧痛，她守了我三天三夜，眼睛都没合一下，首到我醒来，她才疲惫地靠在床边睡着了……她只是……不擅长表达。”
“她总是告诉我，‘浮生若梦，万物皆虚’，让我不要被表象迷惑，要追寻内心的真实。她鼓励我读书，观察世界，却又告诫我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说，命运或许残酷，但真正决定人生的，是如何面对苦难……”
素小天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道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正是药王谷的一些长老和弟子。他们个个脸色惨白，衣衫带血，显然经历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大长老！”素小天急忙迎上去，“谷里怎么样了？看到我母亲了吗？！”
为首的老者正是之前在地宫见过的一位长老，他看到素小天，老泪纵横，连连摇头：“没……没看到谷主……谷里……谷里彻底乱了！那……那心脏虽然被夜无缺带走了，但残留的魔气引发了谷内灵脉暴动！无数被污染的药草精怪和灵兽彻底狂化了！我们……我们根本守不住了！”
其他几位逃出来的弟子也七嘴八舌地哭诉着谷中的惨状，言语间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证实了素问仙子己被完全魔化，并被夜无缺带走的事实。
听着这些噩耗，素小天娇躯一颤，险些再次跌倒。叶寒连忙扶住她。
看着这些惶恐不安、无家可归的药王谷幸存者，叶寒的心沉甸甸的。他想起了王大婶和铁柱叔，想起了那些被托付的孩子们。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带着这些人一起冒险了。
他想起夜无缺最后留下的话，以及……族长叶问天临终前的遗言。
“去玄武泽！那里有……叶家的根！”
这句话，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结合地宫祭坛上看到的关于叶家先祖封印永夜君王的画面，以及夜无缺特意提及的“玄武泽拍卖会”和“失落的剑尖”……
叶寒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玄武泽，绝不仅仅是一个地名！那里，很可能隐藏着解开叶家诅咒、甚至对抗永夜的关键！
无论是为了寻找叶家真正的“根”，探寻诅咒的源头；还是为了得到碎星剑缺失的剑尖，提升实力，对抗夜无缺和永夜遗族；亦或是为了阻止夜无缺利用“永夜之心”可能进行的更大阴谋……
他都必须去玄武泽！
这个念头一旦坚定，便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他看向素小天，沉声道：“小天，我们先和长老，你的师兄师姐们一起，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聚拢失散的同门，保存药王谷的火种，这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不敢停留，搀扶着伤者，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充满不祥气息的山谷。
……
一行人来到山下的一个小镇，暂时寻了个僻静的凉亭落脚。惊魂稍定，众人依旧心有余悸，低声议论着药王谷的惨状和未来的去向。
素小天默默地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显然还在为母亲的安危担忧。她肩上的九尾白狐不安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发出低低的呜咽。
叶寒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微动。他走到素小天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他决定先弄清楚那颗心脏的来历。
他走到那几位长老面前，沉声问道：“几位长老，晚辈叶寒，想请教一些关于药王谷地宫中那颗心脏的事情。”
几位长老闻言，脸色都是一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素小天，似乎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苏璃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她站起身，走到凉亭外的一块空地上，素手轻挥，青铜罗盘洒下点点星光，瞬间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
“诸位长老，请移步此处。”她平静地说道，“有些事情，或许不方便让小天姑娘听到。”
叶寒感激地看了苏璃一眼，率先走进了结界。几位长老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敢问长老，谷中那颗邪异心脏，究竟是何来历？”叶寒开门见山地问道。
为首的大长老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痛苦而复杂的神色，缓缓开口：“唉……此事乃我药王谷最大的隐秘，也是……最大的劫数。那颗心脏，实为……三千年前，初代永夜君王被斩灭后残留的不灭核心！”
此言一出，叶寒和苏璃都是心头剧震！永夜君王的心脏？！竟然被封印在药王谷？！
另一位长老接过话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当年，剑祖与各派大能联手击溃永夜君王，但其核心蕴含永夜本源，难以彻底摧毁。最终，由我药王谷初代谷主出手，利用谷中独特的‘地肺熔炉’与‘万木锁灵阵’，并辅以初代天机阁主的星辰封印术，才将这颗‘永夜之心’勉强镇压于地宫祭坛之下。”
“药王谷的地理环境特殊，能最大限度地隔绝心脏散发的魔念污染，因此，守护这颗心脏，便成了我药王谷世代相传的最高使命。其具置，只有历代谷主和极少数核心长老知晓。”
“那……素问仙子她……”叶寒追问道，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大长老的脸色更加痛苦：“素问她……唉，她早年并非如此。她本是我药王谷千年不遇的奇才，天资聪颖，心怀仁善，被师尊寄予厚望，内定为下一任谷主……”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望向结界外那个孤单瘦弱的背影，声音中充满了惋惜：“那时候的她，是谷中最耀眼的光芒。妙手回春，救人无数，人人都说她是未来的药王菩萨……”
“然而……孽缘啊！”另一位长老恨声道，“永夜遗族一首觊觎‘永夜之心’的力量，想要将其夺回。多年前，巨门教少主夜无缺，以游历求学的名义来到药王谷……”
“那夜无缺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又刻意接近……当时的素问还太年轻，涉世未深，很快便……便倾心于他。”大长老闭上眼睛，不忍再说下去。
“夜无缺利用素问的感情，骗取了她的信任，不仅套问出了‘永夜之心’的大致位置，更是在祭坛附近悄悄留下了永夜遗族的追踪标记！”接话的长老语气中充满了愤怒，“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巨门教联合永夜遗族高手，大举突袭我药王谷！”
“那一战……惨烈无比！”大长老的声音都在颤抖，“师尊他老人家为保护心脏，力战而亡！素问的几位师兄，还有谷中无数忠心耿耿的弟子、药人……都……都惨死在那些邪魔手中！药王谷千年基业，险些毁于一旦！”
“素问……她因为与夜无缺的关系，才得以活了下来……但也正是因为此，她目睹了所有的背叛、杀戮与毁灭……”长老的声音哽咽了，“从那以后，她就彻底变了。变得……冷酷、多疑、偏执……一心只追求力量。”
“后来，夜无缺等人虽然因为初代谷主留下的后手和天机阁的干预，未能完全得逞，但也探明了心脏的虚实，这才偃旗息鼓，暂时退去。但这件事情，成了谷中永远的痛，谁也不敢再提起……”
“素问接任谷主之后，性情大变。有了小天之后，更是……将所有的希望和压力都寄托在了小天身上。”一位长老补充道，“这些年，为了守护心脏，也为了……复仇，她暗中做了很多事情。实力突飞猛进，灭杀了不少前来觊觎心脏的宵小之辈，手段也越来越……狠厉。谷中一首有传言，说她……说她偷偷吸取了‘永夜之心’的力量……”
听完这番讲述，叶寒和苏璃都陷入了沉默，心中感慨万千。原来素问仙子有着如此悲惨的过去，难怪她的性情会变得如此极端。
叶寒摸了摸额头，转头看向结界外，那个独自蜷缩在角落，肩膀微微耸动的少女。她的坚强、她的刁蛮、她的善良、她的痛苦……此刻都有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大腿，走出了隔音结界。
他来到素小天身边，蹲下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
“素小天，我知道谷中心脏的事情了。巨门教的夜无缺，永夜遗族，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玄武泽，是我下一个目标，也可能……藏着解除叶家诅咒的关键。”
他将黑石集拿到玄武泽“冰封祭坛”残缺地图以及听到的关于沙蝎和星辰盘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沙蝎佣兵团？星辰盘子？”素小天和大长老等人闻言，都露出惊讶之色。
大长老沉吟片刻，道：“沙蝎佣兵团我有所耳闻，行事确实诡秘，据说团长沙狼实力不俗，为人更是贪婪狡诈。至于那星辰盘子……老夫猜测是应该是星陨碎片，蕴含大量星辰之力。”
叶寒双眼一亮，“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语气坚决。
素小天猛地抬起头，看向叶寒。
“你别想丢下我！”素小天说道，小脸上写满了不容拒绝，“我娘亲虽然……虽然魔化，但我不相信她真的没救了！玄武泽……，那里说不定就有关于永夜之心和解救我娘亲的线索！而且……”她看了一眼叶寒，“你这家伙伤还没好利索，身边没个懂医术、又冰雪聪明的本姑娘照应着怎么行？！”
叶寒看着素小天眼中那份掺杂着复仇、救母、担忧伙伴的复杂情绪，心中微暖，也明白了她的决心。多一个人，确实多一份照应，尤其是在玄武泽那种陌生而危险的地方，素小天的医毒之术和对奇花异草的了解，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我明白。”叶寒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无需言语。
经过数日休整，在药王谷众人帮助下，叶寒，苏璃，素小天三人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一天，苏璃调息完毕，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恢复了清明。她走到叶寒，素小天两人身边：“‘永夜之心’异动，魔气污染星轨，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立刻回阁中禀报，并调集力量应对。你们此去玄武泽，万事小心。”
她取出一块闪烁着星光的玉牌，递给叶寒：“此乃天机阁的万里传音符，内附法诀。若有紧急情况，以此符联系我。”
叶寒郑重地接过玉牌。
苏璃又看了看素小天，叮嘱道：“切记，不可冲动行事。夜无缺实力深不可测，救你母亲之事，需从长计议。”
素小天虽然对苏璃之前的强势还有些芥蒂，但也明白对方说的是实情，点了点头。
简单的嘱咐之后，苏璃化作一道星光，冲天而去，消失在天际
苏璃离开后，素小天看着那些茫然无措的长老和弟子们，眼泪止不住留下来，强作镇定地说道：“各位长老、师兄师姐，谷中变故，非我等所能预料。大家先在此镇暂时落脚，尽量聚拢失散的同门，打探消息。待我……待我和叶寒处理完一些事情，定会回来与大家汇合！药王谷……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长老们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的少女，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担忧，纷纷拱手：“少谷主保重！”
叶寒与素小天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复杂的情绪，但也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与羁绊。
“走吧。”叶寒看了一眼北方，那里是玄武泽的方向，也是他宿命所指的方向。
“嗯！”素小天重重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两人不再犹豫，辨明方向，朝着那片冰封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北境之地，踏上了新的征途。他们的目标，是寻找冰封祭坛的踪迹，探寻叶家被诅咒的秘密，以及……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和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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