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早。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穿过山谷，将药庐的窗棂映成血色。沈砚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只青瓷药瓶，指腹无意识地着瓶身上细小的裂痕——那是阿沅生前最爱的药瓶，如今空了大半，只剩下几粒干枯的药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苦香。
他盯着那药瓶出神，仿佛透过它，能看见阿沅坐在窗边捣药的背影。
“沈谷主。”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砚缓缓抬头，看见云凌站在药庐门口，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与这满室药香格格不入。
“暗阁的人？” 沈砚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稀客，需要什么药？”
云凌踏入屋内，目光在案几上扫过——那里散落着数十张药方，墨迹未干，字迹却越来越潦草，最后几张几乎成了狂乱的涂鸦。
“我来告诉你一些事。”
沈砚头也没抬，似乎完全没有兴趣。
“关于阿沅。”
沈砚的手指猛地收紧，药瓶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说。”
云凌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渐沉的落日，仿佛在斟酌词句。
“幽冥司从未想过复活阿沅。”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他们只是在用她的尸体……做实验。”
沈砚的表情凝固了。
药瓶从他指间滑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片。瓷片飞溅，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顺着指节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云凌转身，目光落在沈砚惨白的脸上。
“临渊阁有西具冰棺。” 他缓缓道，“阿沅是其中之一。她的身上刻满了符文，幽冥司在用她的尸体试验‘夺舍’之术。”
沈砚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翻，药方如雪片般散落一地。
“不可能！”他嘶吼着，眼底血丝密布，“他们答应过我！只要我配出那味药——”
“他们骗了你。” 云凌打断他，目光平静却不容置疑，“阿沅回不来了。”
“你胡说！” 沈砚的咆哮震得药架上的瓷瓶轻颤，“她就在那里……她只是睡着了……阿沅不会丢下我的！”
云凌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沈谷主。” 他轻声道，“你知道的。”
——
沈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当然知道。
从阿沅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可他不愿承认。
“你说的话我凭什么信？”他冷笑，声音却颤抖得厉害，“我没看见，你也没证据……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云凌叹了口气，看着沈砚的样子，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离亲自去了一趟临渊阁。” 他低声道，“她亲眼所见。”
沈砚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离？杀手榜排名第二？”他皱眉，“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凌这才意识到，沈砚根本不知道离的身份。
“就是血玉楼让给你星辰泪的姑娘。”
沈砚的身形猛地僵住。
——那位姑娘……原来是她。
云凌见他终于明白，才继续道：“她的身份，本不该将星辰泪让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沈砚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连质问都变得苍白。
“她说，她不忍心让相爱的人阴阳两隔。”
沈砚整个人如遭雷击，定在原地。
——阴阳两隔。
——“公子的深情倒是让人动容，那就让给你了吧。”
——“有劳了，祝你和你夫人白头到老。”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话语，此刻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星辰泪，她找了三年。”云凌的声音传来，将沈砚从回忆中拽回，“她很需要。”
沈砚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为什么需要星辰泪？”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云凌低声道，“一剑贯穿丹田，只有星辰泪可治。”
沈砚的呼吸一滞。
“作为一个杀手，你应当知道，这伤是多大的弱点。”云凌看着他，目光平静却沉重，“她不能全力运功，最多只能运到八分，再多就会吐血昏迷。而且……”
他顿了顿。
“她的丹田，受不得半点外力攻击，这代表着…她的每场战斗，都需要分神护住要害，且不能让人察觉这致命的弱点。”
沈砚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血玉楼，那位姑娘将星辰泪让给他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可那时候她的语气和表情如此的平静，让人以为星辰泪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所以他也从未深想。
“她让的不是星辰泪，是她的命。”云凌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杀手榜第二的离…让出了她的生命成全他和阿沅的白头到老。
而他却为了一个谎言，将阿沅的尸体……
“阿沅不会丢下我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哽咽。
云凌没有再说话。
夕阳彻底沉入山谷，药庐内一片昏暗。
沈砚站在阴影里，手中紧握着阿沅的药瓶碎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消散，黑暗吞噬了一切。
云凌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梦破碎而哭泣的男人，心里也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失去挚爱之人…
云凌的手不自觉在袖中捏紧。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浑身是血，蜷缩在暗巷的角落里，像一只濒死的野兽。云凌本不该管这闲事。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滚。”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侵犯的狠厉。
云凌没有滚。
他蹲下身，拨开她额前被血黏住的发丝，看见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冰冷、警惕，却又倔强得让人心惊。
“逞强。”他轻声说，却莫名放柔了动作，将人打横抱起。
怀中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离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却还在挣扎，染血的手指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似乎想要挣脱。
“放...开...”
“省点力气吧。” 他叹了口气，“要杀你也等你伤好了再说。”
离的睫毛颤了颤，最终无力地合上。
——
那是他们的初遇。
云凌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破例。
更没想到，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会看着她一步步重建寒影阁，看着她冷漠地拒绝所有人的靠近，看着她……永远独自背负一切。
他喜欢她吗？
或许吧。
但他更清楚，离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谁停留。
所以他将那份感情深埋心底，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http://www.shu0xs.com/book/HGGHCJ-5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0xs.com